澎湃新闻记者 廖阳
1979年，电影《海外赤子》在全国上映，影片中的几首插曲随之在全国流行，主题歌《我爱你，中国》更是备受观众喜爱。在那个电视还没有普及的年代，《我爱你，中国》在各地的广播电台轮番播放，演唱者叶佩英也成了家喻户晓的女高音。
4月7日，《我爱你，中国》原唱者、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叶佩英在北京去世，享年87岁。《我爱你，中国》再次回荡在人们的耳畔。
多年来，叶佩英唱过上千遍《我爱你，中国》，在海外演出时，这首歌更是华人华侨必点的催泪经典。很多人翻唱过《我爱你，中国》，然而大家始终觉得，叶佩英唱得最动人、最有味道。
女高音歌唱家叶佩英 视觉中国 资料图
9个“我爱你”唱出不同味道
叶佩英与《我爱你，中国》的结缘纯属偶然。
1979年5月，在中央音乐学院任教的叶佩英收到了一封来自南方的信件，厚厚的信封里藏了一本剧本和几张歌谱。
当时，珠江电影制片厂决定拍《海外赤子》，这部电影讲述了新中国成立后，归国华侨的女儿黄思华（陈冲 饰）成长为一名优秀歌唱家的故事。
影片中设计了5首插曲，包括《无限向往的明天》《春来了》《歌唱海燕》《生活这样美好》《我爱你，中国》。《我爱你，中国》由瞿琮作词、郑秋枫作曲，抒发了强烈的爱国情怀。
为什么要找叶佩音？郑秋枫后来回忆，他给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文艺部部长张以清打电话，问现在北京女高音谁最著名，张以清说，当然是叶佩英了。于是，郑秋枫就给叶佩英写了封信，问她有没有兴趣。
叶佩英一口气读完了剧本。身为归国华侨，她百感交集，潸然落泪，因为这个故事把什么叫“侨”说清楚了。
她很快来到广州录音，其他4首插曲录制非常顺利，只有《我爱你，中国》被一次次打断。叶佩英边唱边哭，“就像歌词里头讲的，我们爱国家的一草一木，爱国家的山水，像青松的气质，像红梅的品格……我们爱的是这些东西，不是空的。”接受《口述》采访时，叶佩英说。
不过，要把这种感动传递给听众，却并不非易事。歌词里使用了大量排比。在文学上，排比可以表达强烈的感情，但在演唱时，排比却很容易因为重复而使观众感觉枯燥。
“每一段有9个‘我爱你’打头的排比句，你怎么让人家听得不烦？这就考验你的文化基础了。”叶佩英对《口述》说。
为了唱出不同的味道，叶佩英绞尽脑汁，仍然找不到满意的处理方法。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在收音机里听到了儿童教育家孙敬修给孩子们讲故事的节目，受到意外的启发。孙敬修给孩子讲故事，重复的东西却讲得不一样，而且深入浅出。
叶佩英慢慢琢磨，发现“我爱你”不是有棱角的那种爱你，而是从心里荡漾出来的一种真挚的情感抒发。最终，从每一个“我爱你”到排比句里的每一个字，她都唱得百转千回，唱得韵味无穷，唱得字字入心。
1979年，《海外赤子》上映，观众不仅记住了归国华侨之女的扮演者陈冲，也记住了歌声背后的叶佩英。
后来，许多女高音都唱过《我爱你，中国》，这首歌甚至成了很多女高音毕业考试时的必选之曲。然而，叶佩英的版本，却被许多人认为是难以复制的经典之作。
中西合璧的方法唱出特殊韵味
叶佩英1935年出生在马来西亚吉隆坡一个华人家庭。在父辈耳濡目染的影响下，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根在中国，自称“唐山人”。
日本侵华战争爆发后，很多侨领号召支援国内的抗敌斗争，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正在读一年级的叶佩英，还从3分钱的午饭钱里抠出1分钱来捐。
为了避开英国殖民统治下的政治高压，1940年代末，叶佩英被父母送回中国，离开生活了15年的马来西亚。孤身一人的她，当时只有父母给的一条金项链相伴。
几天后，在邮轮靠岸时，叶佩英第一次看到飘扬的五星红旗，感觉心里透亮极了。她把所有会唱的中国歌唱了一遍，就像一只爱唱歌的小鸟，无忧无虑。
来到北京后，叶佩英在叔叔的安排下进入师大附中学习。1955年，叶佩英准备报考中国矿业大学，做一名地质工作者。叶佩英并不了解地质工作，和当时的很多青年一样，她的爱国情绪充沛，觉得国家需要就是自己的志愿。老师惜才，鼓励她考中央音乐学院，认为好嗓子是国家的财富。
叶佩英很犹豫：一来，旧社会的人觉得歌女不是体面的职业，是社会最底层；二来，她从小没被唱歌难过，觉得根本不用学。
在老师苦口婆心的劝导下，叶佩英报考了中央音乐学院声乐系，凭借着过人的嗓音，轻松过关。真正上课，她才发现，唱歌没有想象中简单，要上乐理课，还要视唱练耳，还有文化课，学起来很痛苦。
不仅要攻克乐理知识，叶佩英还遇到了发音的难题。在声乐课上，她一开口就会被老师喊停。老师指正她，应该像说话那样唱歌。
从小在马来西亚长大，叶佩英的普通话并不标准。于是，她开始使劲学拼音、学正音，还学戏曲。为了正确地唱出一个字的发音，她经常要练习许多天。经历了重重挫折，她终于明白，歌唱并不是一门简单的学问，必须踏实地练好各门基本功。
后来，她不仅熟练地掌握了西洋唱法，也对民族唱法深有研究。中西合璧的演唱方法，在她演唱《我爱你，中国》时发挥了巨大作用。比如最后那个悠长的“啊”字，她把自己学京戏、学民族音乐的味道融入其中，让这首歌有了一种特殊的韵味。
叶佩英在海内外唱过上千遍《我爱你，中国》。2016年，做客央视节目《中国文艺》时，叶佩英再次唱响《我爱你，中国》，88岁的电影表演艺术家田华坐在台下。52岁时，她第一次听《我爱你，中国》，而后认识了叶佩英，从此深爱这首歌和这位原唱者。
三十多年后再听，白发苍苍的田华感慨，叶佩英一张口就把她震住了，“几十年以后，你的声音不但没有往下衰，而且更宽厚了，更有情了。”田华是含着眼泪、探着身子听的，“我感觉到生活的重要，你要没有爱国华侨爱祖国那种深厚的感情，你唱不出《我爱你，中国》。”
参考资料：纪录片《口述：我爱你，中国——叶佩英》
央视《中国文艺：那时青春·叶佩英》
责任编辑：陈诗怀
校对：丁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