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甘琳
3月末，布鲁斯·威利斯的女儿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父亲罹患失语症的消息，紧随其后，金酸莓奖主办方也宣布，要将此前特意为布鲁斯·威利斯设立的「最差电影表演奖」作废，并声称因为一个人的健康状况而去评价他的表演，是不恰当的。
说实话，如果不是金酸莓奖的「道歉」，我完全没想到，年近七十的的布鲁斯·威利斯还能一直高产如母猪。
品品这些单看名字就不太靠谱的电影，《外星罪孽》（Cosmic Sin）、《长夜危机》（Survive the Night）、《虎胆悍将》（Hard Kill），刻薄说来，如果「烂片之王」也要竞争，布鲁斯·威利斯比不过尼古拉斯·凯奇，毕竟比起烂到无人问津的普通，尼古拉斯·凯奇那些又烂又奇葩的作品，总还能沾上一些恶趣味的边。
烂片堆里找趣味，除了2019年被老熟人沙马兰带着拍完了《玻璃先生》（据说在当时的片场，布鲁斯·威利斯的健康状态就已堪忧），唯一能让中国观众提起点兴趣的，大概就是当年那部从高调开拍到天价片酬，再到最后无缘国内院线的《大轰炸》。
大抵在2013年《虎胆龙威5》公映前后，英雄迟暮的论调就已经出现在布鲁斯·威利斯身上。好事的美国网友曾把剧情里老子带儿子反抗恐怖组织的剧情形容为老男人找痔疮垫的憋屈故事。
其实，在衰老也可以作为一种资本的好莱坞，布鲁斯·威利斯和史泰龙等上世纪80年代蹿红的硬汉英雄，已经完成了一次「明星景观」的重置。
在2010年代出品的《敢死队》《赤焰战场》等英雄迟暮的新叙事系列里，意志坚定但英姿不在的中老年特工们，正在和社会协商一种新的「男子气概」标准——受虐英雄的老龄化。在回避任何实际养育责任的前提下，老男人要通过对抗邪恶反派，来拒绝被日常社会定型为衰退群体。
90后小时候经常能在电影频道看到的《陨石大冲撞》，其实就是此类受虐英雄电影的雏形。
布鲁斯·威利斯主演的油田钻探师是个随随便便把女儿抚养长大的单亲父亲，虽然他既不会教女儿用卫生巾，也不会尊重女儿的恋情生活，但他当他终于要为了人类命运牺牲自己时，中年男人家庭生活的琐碎和无能，瞬间会因个人英雄主义的辉煌而掩盖。
回溯到1988年第一部《虎胆龙威》的公映，布鲁斯·威利斯并没有当时传统而典型的动作明星气质。
其实早在《虎胆龙威》走红之前，布鲁斯·威利斯的代表作是侦探喜剧《蓝色月光》，在这个系列电视剧里，布鲁斯·威利斯的幽默男白领形象与强势女上司形成了非常有趣的欢喜冤家互动，几乎一点都不见硬汉标签的存在。
观众很难想象因《第一滴血》而走红的史泰龙会在自家后院烤肉，因为这位孤单英雄代表的是越南战争阴影下抑郁而焦虑的国族情绪。而《虎胆龙威》里的纽约俏皮警察约翰·麦克莱恩，就像最普通的美国的朋友，会为洋基队的输赢问题争论不休。
好莱坞影评人罗杰·伊伯特几乎没给《虎胆龙威》系列说过太多好话，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布鲁斯·威利斯是电影成功的关键：他结合了相对运动型的体格和普通人的外表，这是一个不放弃，不认输，逆境顽强的人。
笼统来说，80年代走红的动作明星，强调的都是肌肉发达、身材魁梧的孤胆英雄形象。将动作增加到极限，通过大量的快切镜头、摄影机的高速跟拍，以及真实的暴力血腥画面来刺激观众的视觉神经。
这一类传统的、禁欲的、躯体强壮的男性形象其实并不是一直存在，70年代由「新好莱坞运动」而催生出的较弱化的、有悖常理的男性身份曾短暂流行过，而80年代好莱坞动作大片的强势回归，才让施瓦辛格、史泰龙、尚格云顿这样的银幕硬汉宣布了以男性主人公为叙事主导的经典好莱玛的回归。
重建男性的力量和权威，在80年代的动作电影里，大都是让男主角保持传统男性惯有的威严肃穆、不苟言笑，虽然有些呆板失真，但能保证权威的输出。
而在隶属于警匪类型电影的《虎胆龙威》系列里，纽约警察约翰·麦克莱恩紧张时也会蜷缩脚趾，面对歹徒时也会插科打诨，拽出自己的口头禅「Yippee-ki-yay, motherfucker」。
特别是在《虎胆龙威》的第二部，反派人物斯图尔特上校有着比约翰·麦克莱恩更强壮的肌肉，影片甚至用了快一分钟的镜头语言来表现反派几乎赤裸而雕塑般的完美身体。
相反地，布鲁斯·威利饰因在第一部里有类似女性凝视的赤足设计，而颇受垢病，因此在第二部影片中几乎没有身体呈现的场景。只有到了影片结尾，在经历了一系列打斗之后，衣衫不整的约翰·麦克莱恩才有机会向观众展示其标识性的浓密胸毛和白色背心下若隐若现的结实肌肉。
「极力凸显男性性别特征的身体已不再是正面人物实施正义之举的必要载体」，再加上约翰·麦克莱恩还对反派身体进行的一些调侃和嘲笑，无疑让布鲁斯·威利斯成为20世纪80年代动作男星里的一撮小反骨。
《虎胆龙威》为布鲁斯·威利斯带来了荣誉，也带来了缺失。他在2007年接受《卫报》采访时曾坦言，拍摄时的意外事故，曾让自己的左耳听力受损三分之二。
这个起初只想走普通演艺路线的男演员，意外走入了动作明星的岔道，却一生依赖动作电影养活自己。
直到他罹患疾病的当下，接拍动作大烂片，也是他唯一给自己攒够养老金和后代抚恤金的主要方式。
史泰龙当年把布鲁斯·威利斯踢出《敢死队3》的阵营，原因是史泰龙拒绝满足他开口就是每日100万美元的片酬。把动作电影作为自己心心念念一辈子事业的史泰龙骂布鲁斯·威利斯「贪婪、懒惰」，而布鲁斯·威利斯认为自己值得拥有这样的高风险职业回报。
严格说来，两个人都没有错，只是到现在，逐渐被动漫宇宙包围的好莱坞世界，在连007也可以牺牲的好莱坞，还是否还真的需要能够引领时代气质的孤胆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