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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化瓷器品种之一羊脂玉瓷和骨瓷的比较(我本想嫁个平庸王爷过余生)

六哥经常带着我和显弟出去游玩,太子弘那张温柔可亲的笑脸仿佛还历历在目,我本想嫁个平庸王爷过余生,却意外成尊贵太子妃,我才在出嫁三年后难得的见到了母亲。母亲还是原来端庄富贵的主母模样。想必也只有母亲才会觉得我瘦了。母亲方才露了笑“母亲怅怅地望着我,母亲哀伤不舍地看着我,但是我还有总觉得就如同我还未嫁人、还是清河房氏的大小姐似的,平时会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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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长安的夏总是充斥着连绵的雨,一切都是潮湿而阴郁的,我推开寝宫的梨木窗,有些怅然的望着被雨水打散的海棠,白玉阶下一地的残红,真是美艳又凄清。

只是还未等我说些什么,白露惊呼一声,连忙为我披上一件轻衫。

“娘娘,莫要染了风寒。”她说。

“哪里有这么娇贵,”我笑,“在雍王府的时候,六哥经常带着我和显弟出去游玩,踏青驾马,也不是没有淋过雨,去年在猎场,五哥还笑他,说……”

话到这里,我突然噤了声,白露和白霜有些担忧的看着我,太子弘那张温柔可亲的笑脸仿佛还历历在目,他素来仁德宽厚,虽然身居高位,却很懂得体恤别人,是大唐难得的君主,也是可信的兄长,只是——世事无常。

这是我出嫁之后最深的感悟。

上元年间发生了许多大事,其中最大的一件就是太子病逝于洛阳的绮云殿中,雍王继位,留守长安监国。

我也从雍王妃变成了太子妃。

我本想嫁个平庸王爷过余生,却意外成尊贵太子妃,荣宠加身

也因为如此,我才在出嫁三年后难得的见到了母亲,母亲还是原来端庄富贵的主母模样,只是见到我时她微微红了眼眶,道:“娘娘漂亮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清河的水土同样令人怀念,”我把手边的糕饼递给母亲,亲昵地说,“只是在宫中府中日日点心果子,佳肴也很少重复,想必也只有母亲才会觉得我瘦了。”

听到我的话,母亲方才露了笑:“脾气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只是成了人妇还是要稳重些才好。”

“你幼时曾有先生为你算过命,说你是祥瑞的命格,当时我还以为凭你嫡女的身份嫁个士族并非难事,只是没想到如今……”母亲怅怅地望着我,眼里似有万千思绪。

我知道比起这样尊贵的身份,我知她宁愿我嫁一个普通的人家,任我性格如何娇纵跋扈,他们也会看在我母族的份上将我好生供着,只是世事无常,而幸好五哥待我亲厚。

母亲最后道:“……你父亲不便入宫,我便替他带几句话:如今娘娘的身份非比寻常,一言一行需更加谨言慎行,以做内院表率,平日尽心服侍太子,无论内外不需为我房家谋求恩惠。”

最后,母亲哀伤不舍地看着我,对我行了一礼:“清河路远,娘娘,保重自己。”

母亲走后,我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对着白露和白霜说:“母亲虽然走了,但是我还有总觉得就如同我还未嫁人、还是清河房氏的大小姐似的。”

“奴婢们也有这种感觉。”白露和白霜纷纷说道,她们都是我的陪嫁丫头,跟随我一直长大,同样在清河无拘无束惯了,我出嫁后,她们几乎天天都陪我待在雍王府,也还好五哥疼我,平时会带着我和英王出门踏青纵马,也会偷偷带我去瓦肆看杂耍艺人玩乐。

六哥待我很好,但我们之间的相处更多时候不像夫妻,倒像兄妹,我也曾问过六哥,但他那时只是说我还太小了——可是其余的皇子妃在我这个年龄连孩子都好几个了,只是六哥说我还太小,那我就还太小。

想到这里,我唤来白露,嘱咐她:“过几天司衣坊会派人来送布料,你看着挑些色彩鲜亮轻薄的,我要做几件常服。”

“是,娘娘,”白露应了下来,又有些不赞同,“如今您已经是太子妃,对外还是要庄严一些,这样……”

“所以说是常服了,”我摆摆手,“六哥喜欢我这样穿,平时在宫里我便这样穿有何不可?去见父皇和母后的时候我会换下,而且……”

一小队侍从撑着伞鱼贯而入,走在最中间的青年穿着一身云青的袍衫,面色沉郁而步伐匆匆,我停下了未尽的话,披着长衫探出半个身子去,转而雀跃地冲着那人招手:“六哥,你回来啦?!”

2

青年一怔,随即抬头望去,原本带着怒意的面容一下子温和下来,他的声音也如同俊秀温润的面庞一般悦耳好听,他冲着我招招手,说:“清清,过来。”

清清是我的乳名,向来只有与我亲厚的人才会喊。

我开心的转身,门外的雨不算大,我便提着裙角一路小跑,径直地冲进了他宽阔温暖的怀抱里,我撒娇道:“六哥,我好想你!”

“你啊,怎么还和个小孩子似的,”李贤无奈的拍了拍我的后背,又从衣袖里掏出手绢为我拭去脸上的雨水,白露和白霜匆匆跟在我身后跑来,刚下告罪,李贤便让她们起身了:“不怪你们,你们太子妃这个性格,你们可拦不住。”

我笑嘻嘻地直起身,看着他的脸,说:“六哥,这次陪父皇和母后去太清观修行,如何?”

听到我的话,六哥原本还算愉快开怀的面庞一下子沉了下来,他握着我的手,叹道:“走,去书房说。”

……

六哥虽是母后的亲子,他们的关系却并不怎么好,即便是太子弘,母后对他也是严厉有余,亲厚不足,这个大唐身份最最尊荣无比的女人,只一个捧在心尖上去宠的,却是那位年纪最小的公主。

太平。

不过太平的性格倒是很好,并不骄纵,反而乖巧可爱,如同她的长相一般,如同沙漠中一汪清澈甘甜的泉,甚至在这个布满权势和鲜血的大明宫中,还有些如同动物般可爱的善良。

这次去太清观也是为了给前太子诵经祈福,只是我看六哥的面色,明显是有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果然,等到了书房后,六哥怒道:“假借鬼神之说,妄议朝政,眀重俨不过在冀王府授学罢了,区区县丞,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

我知道眀重俨这个人,据说是春秋时期虞国公族的后代,平原郡一带的望族,精通相术和医术,不过最出名的,还是他的相貌。

据说风姿神异,端方如玉,令人见之难忘。

我一下子明了:六哥向来讨厌装神弄鬼的,自古巫蛊灾殃,多少人命都是搬弄是非而来,不过父皇和母后倒是对于此非常感兴趣。

尤其是母后,她的经历如同大唐的山河一般起伏波澜,多次险中求生,如今更依赖鬼神之学,坊间更有传闻眀重俨是她的面首。

六哥向来温善,更是讲究一个‘孝’和‘忠’,而母后的做法,更是让六哥觉得愤怒和痛苦。

这次亦是因为眀重俨陪同帝后同去太清观——然则深夜出入帝后寝宫,说是谈经论道,实而狎昵谄邪,六哥忍不住去找了母后,结果母子二人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母后向来强势,做事又很有主意,有时连父皇都要顺着她,”我想了想,慢慢地说,“父皇与母后这么多年一路相伴走来,有些事,有些话,我们这些当孩子的,也会有不了解、看不到的地方,

六哥,不要听外人怎么看怎么想,母后就是这样一个聪慧决断的女人,陪伴着父皇做出了无数重大而英明的决断,现在不过是一些传闻而已,如何能影响你们母子的感情呢?”

六哥叹了口气,表情显然轻松了很多,我默默地望着他,说:“六哥,忘记这些争吵吧,相信母后的聪慧,相信父皇的英明,眀重俨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县丞,没了他,还会有别人,而您的任务,是您身为太子沉重而仁慈的责任,是大唐的百姓。”

六哥同样默默凝望着我,片刻,长叹了一口气:“清清,你说得对,竟是我狭隘了。”

“当局者迷,”我甜甜地笑了起来,将脸颊亲昵的贴在了六哥的手背上,“六哥,不早了,我们去用膳吧,我吩咐厨房熬了银耳莲子粥呢。”

3

接到母后传唤的消息时已是半月后,不过不止我一人,参宴的还有其余的一些皇子妃和公主。

我穿了一身月灰的长襦,裙摆处用细密的金银线绣满祥瑞的云纹,太平今日穿了一身云白的襦裙,额角用白羽作为装饰,清新可爱,见我来,她亲密的挽起我的手:“清姐姐,你今天这身好漂亮!”

“还不是一贯的打扮了,”我也握上她的手,同她说悄悄话,“我还是更喜欢你身上这件,可爱极了!裙摆缝的是鹅绒?”

“是呀,我看最近长安都流行这么穿,清姐姐,改日我让司衣坊也给你送过去一件,”太平说,然后她又凑近了我的耳边,更小声的冲我道,“清姐姐,喏,你看,贺兰今天又穿了一身红衣,她总是打扮的这样漂亮鲜艳,我敢打包票,一会儿啊,在场所有男人的视线都会集中在她的身上!”

“你呀……”我笑着点点她的额头,太平看着我,忽然又道:“不过,今日贤哥哥不在,若是他在,我定然不敢这么说。”

我一下子被太平打趣,又羞又恼,忍不住摁住她的腰掐了一把,太平嘻嘻哈哈的讨饶,我们趁着没人注意闹作一团,还是最后侍从来通报皇后到了,我们才安静下来。

——我也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见到眀重俨。

他跟着母后身后,穿着一身白色的袍衫,漆黑的发高高的用白玉簪束起,脸庞也如同玉石一般白皙,长眉入鬓,目似点漆,在这张脸上,英气与柔美并存,最后组合成一种奇妙的俊美,午后的阳光热烈的扑在他的身后,我眯起眼睛看着他缓缓走上玉阶,一瞬间,我竟以为是画中人出来了。

“这就是眀重俨,清姐姐,”太平小声地对我说,“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第一次见到他时,我都楞了一会儿。”

我顿了一下,小声的回复她:“是啊。”

等母后说了几句场面话时,这场赏花宴才算真正地开始,她赐给了太平和我一人一朵碗口那么大的‘白雪塔’,雪白的牡丹花苞层层叠叠,漂亮极了。

其余的皇子妃和内眷也反而分到了不同的品种,但是最受宠爱的太平与太子妃,我们两个的地位也决定了母后对待我们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我和太平把牡丹一左一右插在鬓角,母后看着我们两个,笑道:“你们两个,穿着也像姐妹,性格也像,现在戴上了一样的牡丹花儿,更像了。”

我捉摸不透母后的意思,只是沉默微笑着,太平倒是很开心:“是吗?母亲。”

“当然,母后什么时候骗过你?”她宠溺地看着太平,又招招手,忽然对着眀重俨道,“重俨,你说,她俩这样像不像姐妹?”

“太子妃和公主都是一样的美丽善良,”眀重俨抬眼,含笑朝着我们的方向望了过来,“是像。”

眀重俨的眼波是那样的温柔多情,我忍不住敛起眉头,将精神又绷紧了些,与此同时,心底有个声音在隐约呐喊道:危险。

花宴过去后,母后单独把我传召进了她的寝殿,我知晓从六哥自太清观回来后迟早有这么一天,因此并没有太过紧张,反倒是母后上来便猝不及防地问我:“太子妃,依你的的眼光,觉得重俨这孩子如何?”

我震惊地瞪大了眼,母后却突然笑开了:“别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今天这里没有婆婆与儿媳,只有两个女人,说吧,我想听。”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再这样一个拥有至高聪慧与权势的女人面前,我只能选择诚实:“明县丞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仿若神仙中人。”

“哈……哈!”听了我的话,母后忽然开怀的笑了起来,她指着我,一边笑一边说,“人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说实话是她最好的选择,尤其是在我面前,清清,你是个有意思的孩子,也是个同样拥有智慧的女人,现在看来,我让你嫁给贤,真的是绝佳的安排。”

“感谢您的安排,”我真心的笑了起来,“我很……我很喜欢太子,能够嫁给他,我很开心。”

“贤和他的哥哥一样,都太仁慈软弱了些,没有磅礴的野心和雷霆的手段,这点好,也不好,罢了……今天我唤你来不是为了和你讲这些的,”

母后抚了抚鬓角沉重的金钗,表情流露些疲惫,“孩子,我今天特地把你唤到这里,就是想告诉你,一个女人,只拥有美丽是远远不够的,她想要被人怜惜,就还需要柔弱和可怜,若她想要被人仰望,那就需要才智和手段,若她仅仅只拥有空洞的美丽,那么在这个会迷失自我的大明宫里,她也会越早的夭折。”

最后,母后这么告诉我:“好好看顾贤,虽然是我的儿子,可我觉得有时他还没你一半懂我……太平也很喜欢你,清清,你做的很好。”

我弯腰告退:“是,母后。”

4

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侍从提着灯带我往宫门口走去,在经过御湖的时候,迎面走来一身白衣,侍从倾慕又惊喜的跪下行礼:“明大人!”

“不必多礼。”眀重俨微微笑道,一副平易近人的温和模样,配上他俊美不似凡人的样貌,侍从激动的提灯的手都在微颤。

我看着他:“这么晚了,明大人可是要出宫?”

“正是,只不过下官与提灯的宫人走失了,”眀重俨微微昂首,一双明亮的眸蕴满笑意望向我,“不知太子妃可愿与明某同行一段?”

我说:“自然是可以。”

宫人远远地提灯走在前面,眀重俨微微略过我半步,这算是为了避嫌,我望着他笔直的肩背,忽然小声道:“那明乐之,又是谁呢?”

眀重俨步履不停,也低声回我:“明乐之早就死了,太子妃。”

于是我便不再言语,可是内宫太大,一段静默后,眀重俨又低声说:“我与武后并没有什么。”

我顿了一下,回他:“这与我并无什么干系。”

之后我们再无交谈。

我与眀重俨——或者该称呼他为明乐之,相识于五年前的平原郡,那时我在拜祭祖父的路上染了风寒,沉沉昏睡了数日不醒,父亲与母亲担心极了,便到处为我寻找医师,最后他们听闻平原郡多术者,便急急把我送了过去。

当时为我医治的是一位姓刘的年迈术师,明乐之是他的徒弟,与我同龄,长相清秀俊美,却分外削瘦。

后来我才打听到,他是明氏最小的庶子,母亲很早就去世了,还有一个多病的妹妹,在明氏的生活很不如意,所以才出来跟着术师到处学习赚钱。

我心疼于他的遭遇,在我身体好些的时候,便让他带上妹妹过来同我一起写字画画。

明柔小小的一个,虽然年纪尚幼,已然能看出张开之后又是多么的倾国倾城,只是在我见到了眀重俨的那一瞬我便能够知晓,那个苍白可爱的女孩儿,大约不在了。

我在平原郡呆了一整个夏天,最近走的时候,我给眀重俨偷偷留下了些银钱,以及一块玉佩,我告诉他,若是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清河找我。

眀重俨当时笑得腼腆而好看,明柔拉着他的衣角站在他的身旁,不舍而眼眶红红地看着我:“清姐姐,我舍不得你。”

我刚要说话,便看到眀重俨轻轻地揉了一下明柔的脑袋,对我说:“路上小心,清小姐。”

自此,我们便在没有见过面,直至今日,我再一次的遇到了他,不过他却变成了帝后身边最受宠的眀重俨。

而我是须得让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处的太子妃。

5

人与人有时候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看起来离得那么近,仿佛就在身边,仿佛伸手就可触及,其实却相距遥远,永远不能心意相通。

在这个暗潮汹涌的长安里,我们每个都是无根的浮萍。

其实我知道六哥并不爱我,他对我只是喜欢——就像对待太平那般对于妹妹的喜欢,我从嫁给六哥的一月后就知道了,但这并不影响我爱他。

我也只能去爱他,我必须不断的告诉自己,我无路可退,无路可走,却也背负着整个清河房氏的恩荣走的义无反顾。

父亲从我幼时就说我我是一个聪慧的女子,若我是男儿,必定将带领房氏发扬光大,可我现在却也做到了。

太子妃,多么大的尊荣。

宴会过后,日子还是一日一日的过去,我本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还会延续很久,却没想在一日,却被一个六哥从外带回来的侍从给打破了这暗涌下的平静。

他叫赵道生,甚至比我还要小一岁,身材瘦削,脸也巴掌那么大一个,一双眼神生的倒是圆润明亮,像是那从波斯送来的狮子狗。

六哥说赵道生是他从后巷用三两银买来的,当时酒肆的老板正用藤条教训这个毛手毛脚的小仆,没想到会被六哥无意看到,见那小仆可怜,便把他买下了——

听完他的来历,我站在六哥的身侧,亲昵的抱着他的手臂,目光轻轻略过这小仆的脸,说了句:“原来是这样吗?”

“是啊,”六哥揉了揉我的发,说,“只是随手罢了,带回来却也发现宫里不怎么缺人,清清便看着办吧。”

我抬起脸,对着六哥微微一笑:“好呀。”

我安排赵道生去了东宫内置的小厨房,毕竟是被六哥从酒肆带来的,想来也会一些基本的事务,他倒是恭敬而雀跃的跪下谢了恩,那双明亮而圆润的眸子里亮晶晶的,却不知为何,让我一阵胸闷。

倒是眀重俨听闻了这个消息,托人给我送来了一盒莲子味儿的糕点,白露和白霜并不知道眀重俨就是明乐之,还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娘娘,这里面不会有毒吧?”

“想什么呢,如此光明正大的毒杀当朝太子妃,他是有多蠢?”我哑然失笑,“眀重俨就是明乐之。”

白露听到了这个消息,眼睛一下子瞪得如同铜铃:“什、什么……就是那个小时候长得和个女儿家似的明乐之?”

我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是啊!”

眀重俨小时候的确长得清秀俊美,身形也单薄极了,远远看去和个女儿家差不多,思及此,我嘴角的笑容忽然凝滞下来,白霜惯来会看脸色,她问:“娘娘,您是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说,“只是想到了一些有些……不太可能事情罢了,没什么。”

只不过到了后来,我才明白,在很多时候,一个女人的直觉,在大部分时间,都超乎意料的准确,只是我当时不愿去相信,亦或说,不敢去相信。

6

其实很多时候,这一辈也就这样过去了,步步为营又按部就班,呕心沥血亦机关算尽,这是这座城市大部分人的命运。

许是为了财帛,许是为了权势,亦或是为了某一个人。

仪凤年间的时候,眀重俨已经成了帝后面前屈指可数的红人,而六哥与母后的关系也越来越僵化,我早就看出了母后的野心,她拥有那样惊人的才智与决心,一个皇后的位置显然是困不住她的。

但是六哥却并不这样想。

他是一个合格的、仁慈的太子,却是母后成为女皇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但是我与眀重俨的关系在私下却意外的和缓起来,母后和父皇虽然喜欢他,却也是把他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我看的出来,他也必定知道,但是眀重俨却告诉我他并不在乎:“为了完成我的目标、我的复仇,牺牲是必要的,甚至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愿意为此付出我的全部,这就是我现在生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而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明柔并非死于她先天不足,而是经由明氏夫人的手,在某一日眀重俨不再的时候,将她推下了冬日冰冷的湖水,理由紧紧是因为明氏的嫡女见不得一个庶女的容貌竟在她之上。

而现下我只是饮下一口茶,目光宁静的看着眼前清澈的湖水,仿佛并没有和他在对话,这也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为了避嫌:“当你握住仇恨的长剑时,它第一个刺向的便是你,眀重俨,收手吧,你明明可以走一条更为好走的路。”

“已经太晚了,太子妃,”眀重俨不疾不徐,声音温柔而轻快,“这条路是没有办法回头的,不过您今日来找我,到底真的是为了劝我,还是想让我少在皇后面前说您夫君的不是呢?”

前些日子,宫中曾有传闻正谏大夫眀重俨曾与武后评论当朝太子,道:“太子不堪承继,英王貌类太宗",相王面相最贵。"

言下之意——太子贤,一无是处。

我顿了一下,才道:“若说我没有第二个意思,那也未免太假了,但是……”

我起身转头,凝望他有些哀伤的面庞:“我也真心希望你能走一条前程似锦的康庄大道。”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人人面上赞你慕你,心底却还是会看不起你,甚至还要骂一你一句‘魅主的佞臣’罢了。

“……好,我知道了,”眀重俨微怔了片刻,忽而有些躲闪的扭过了头,不再直视我的眼神,“下次,下次我会在武后面前为太子美言几句的。”

我弯了弯唇角:“多谢。”

我知道眀重俨这样做的目的,他能感觉得到六哥对我并没有夫妻之情,所以他想尽可能的让六哥对我多些依赖和信任——因为母后对我足够亲昵与喜爱。

但是我能揣测到他们做出一件事情想要表达的想法,却猜不透他们的内心。

读心很难,因为人心向来是不可预测的东西,如果我要是能早知道……

如果我可以早知道……

7

六哥自幼熟读诗书,诗书礼仪无一不通,在他的观念里,男女应该各司其职,各守本分,不可混杂,否则就有违圣训,而这种过于顽固的观念十分的让母后不快,我虽然一直在中斡旋,但就算如此,六哥和母后的关系也越来越僵硬。

我无能无力。

尤其是在眀重俨在母后和父皇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后。

我想过劝他:“六哥,你是太子,又何必跟一个大夫过不去呢?即便他对母后说出了那样的话,但是父皇和母后又怎会凭他一人之言对你有什么不满呢?你监国以来,一直都做的很好,这是连父皇都称赞过的啊。”

六哥的表情绝望而痛苦:“这不是眀重俨一人的事!清清,你还看不出来吗?从母后下令让太平主持胜利大典开始……我这个太子,仿佛任何人都可以站在我的头上,一个小小的大夫可以妄议太子而不被处罚,一个公主可以越过太子对着万千军士讲话……”

“清清,”六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把头埋在了我的腹部,像一个躲避烦恼的孩子,“因为我是她的儿子,所以我注定要失败吗?”

我轻轻顺着六哥的黑发,心情也无可避免地低沉了下来:“不是的,六哥,你是太子,你将来也是这个大唐的王,你会……成功的。”

但我并没有看到六哥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和无路可走般的惊惶。

这个夏季仿佛格外的难捱,因此我总喜欢待在宫内的亭台中,白露和白霜站在冰鉴后为我扇风。

眀重俨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喝一碗冰镇后的绿豆汤,雪白的骨瓷和绿色的汤汁洒了一地,我恍惚的看向来人——眀重俨的书童,我曾见过他几次。

“明、明重俨是……”我有些艰难的吐出那几个字,“是如何死的?”

“被贼人刺中了腹部,等侍从们发现的时候,大人已经不行了,”书童哭的眼眶通红,手里还握着一个锦囊,一看就是被人嘱咐过才急急跑来,“大人从前就吩咐过我,如果他遇害,第一时间就让小人过来找太子妃,说还您当初的恩情,也是为了不连累您。”

说着,他递上了那个小小的锦囊,然后又匆匆的走了。

我接过来,隔着柔软的布料,摸到了一个方正的硬物,拿出来的时候我愣了一下——那是一块玉佩,不算大,羊脂玉料上刻着芙蓉纹和一个‘房’字,竟是我多年前给他的那一个,被保存的很好。

想来是眀重俨知道自己树敌太多,如果被他人发现他的身旁有一块当朝太子妃未出嫁前的玉佩,想来会惹出不少事端。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眼角的泪意尽力压回去,又把玉佩仔细放好,刚准备回寝殿的时候,前方的小路忽然匆匆的走过一个人。

我眯着眼看了一眼,忽然道:“白露,把他给我带过来。”

8

赵道生被带到我面前的时候表情茫然而惊恐:“娘娘?”

“赵道生,”我打量着面前的男孩儿,在东宫呆了两年,赵道生胖了一些,不再像以前那般一阵风就可以吹跑似的,脸也越发长开了,眉目精致,仔细看,依稀有故人的片刻光景,“你去哪里了?”

“只是出去办了一些事而已,”赵道生垂眸盯着地面,“是奉了太子的命令去了,所以太子妃可能不知情。”

白露往前走了一步,手中的鲜活的荷花尽数砸到了他的头上:“你这是在和娘娘拿乔吗?!不过一个下人罢了,娘娘问你话,你就这个态度?!”

赵道生躲也不躲,只是头更低了:“奴不敢。”

“好了,”我懒懒的制止了白露,又看向赵道生,“你现在是东宫的人,就更要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赵道生,不然谁也救不了你,你明白吗?”

“奴明白,”赵道生说,“但如果是太子吩咐,奴就算拼了性命也会完成了。”

我闭了闭眼,忽然感觉有些疲惫,又有些好笑,最后,我嗤笑道:“算了,下去吧。”

这里是长安。

一个充斥着权势、鲜血和阴谋的地方。

我又何必跟个小小的仆人过不去呢?

——而我也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废太子令下来的时候我并不意外,反而早就穿好了我平日里鲜少穿着的冕服,黄金和翡翠缀成的步摇压得令人喘不过气,我却面容平静的跪下谢恩。

反倒是六哥崩溃般的说要面见父皇:“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夫罢了,为何父皇要废我?为何!”

“六哥,接旨吧,”我平静的安慰他,“你还不明白吗?是母后要废你,是你妄图挑战她的权威、她的道路,你的顽固和不满加速了母后对你的不喜,我们在她的眼里都是一样的,不听话孩子,是可以随时被抛弃掉的。”

“……”

六哥怔怔的看着我,我往前走了一步,握紧了他冰凉的手:“你不该……算了,六哥,我会陪你的,你放心。”

“清清,清清……”六哥望着我,眼角忽然落下了两行泪,他喃喃念着我的名字,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我只有你了……”

仪凤四年冬的时候,贤被废了太子位,而且废得极不光彩,他曾经多么热情地相信自己的才华和胆识,多么骄傲地坚持自己的雄心和志趣,然而他终究摆脱不了身败名裂的厄运。

没有人能够精细地把握阴谋的走向和脾气,它犹如一头被圈养的猛兽,一个发动阴谋的人在启动智慧的一刹那,就已经沦为另一场阴谋的猎物。

不久,武后立英王显为太子。

9

我是太子妃,房氏的嫡女,熟悉我的人都喊我清清。

我的父亲说我从小就聪慧,可惜我身为女子,若我是男子,文可参加科举官拜一品,武可上阵杀敌官至将军。

可惜我是女子。

但我也做到了光耀门楣,令房家无上尊荣,虽然也只有几年的时间。

因为我嫁给了雍王,后来雍王就变成了太子,再然后,他变成了废太子。

一开始我真的很喜欢六哥,他温柔、博学、善良,简直满足了我对未来夫婿的所有想象——除了,不喜欢我。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六哥喜欢男人这件事的,除此之外,六哥待我真的非常好,所以我也就当做自己不知道,毕竟,我这个人,还是最喜欢自己啦。

关于眀重俨呢,我承认,在当初年少的时候,我是喜欢过他,但那也仅仅是喜欢过,因为在我们这种人身上,喜欢没什么用。

因为我们都不是给自己活的,要么是为家族而活,要么是为责任而活,眀重俨对我来说就像年少时一阵充满了莲子清香的仲夏夜之梦,梦醒了,梦境也就消逝了。

但是我却没想到六哥喜欢的那个男人竟然是眀重俨——这点也是我后来才发现的,但是爱和恨在六哥心里并不冲突,因为除了作为一个男人,六哥还是一个太子。

我至今不明白六哥是如何喜欢上眀重俨的,如果不是赵道生那张脸越长越让我感到熟悉,我也猜不出来,哦,忘了说,赵道生也死了。

我让人杀的。

我对赵道生一直喜欢不起来,一方面因为六哥,一方面也是因为眀重俨。

眀重俨这个人啊,生前让人不安心,死后更是,可是相比起来,我还是更希望他还活着,我对他的感情很复杂,所以有一段时间我都很失落,因为少了个重要的朋友,也因为我喜欢过他。

但是往日不可追,已经离去的人也只有梦中还能见一见,现在我们都被母后幽居在府中,一日三餐勉强果腹,无聊的时候,我就去院子里走一走,看一看那株高耸的槐树,鸟雀偶尔会停下栖息,却不会再次筑巢,

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我也想当一个自由的鸟雀,巢穴筑在陡峭的岩壁之上,汹涌的海水泛着粼粼的波光,没有教条、没有规矩、没有算计,就这样自由的活着。

只为了自己活着。

我叫清清,生于清河,长于深宫,爱过一些人,但最爱的还是自己,最渴望自由,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到这样东西,所以。

愿有来生。(原标题:《鹣鲽难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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