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此无情,轻易带走一个人的年轻;
时间又如此公平,让每个人能且只能年轻一场。
1999过去20年了,曾经陪你一起青春的人,会陪你白头吗?曾经被你的青春叛逆所伤害的人,收到过你的道歉吗?曾经与你分享随身听、MP3的人,如今在你的微信好友通讯录里吗?
2019年结束了,还好,2020年,太阳照常升起。
1999年的冬天格外寒冷,“鲍家街43号”的汪峰,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骑着一辆旧自行车给各大音乐公司递送自己的第三张专辑《花火》的小样。
那时的他不会知道,专辑中这首名为《再见二十世纪》的歌,会在20年后仍会被怀念1999的人传唱;他也不会知道,那时“只有一把破木吉他”的自己,在20年后,身边的妻子叫做章子怡。
同样是在1999年,一个叫朴树的年轻人,在音乐制作人张亚东的帮助下,发行了专辑《我去2000年》,专辑中的第一首歌叫做《New Boy》。
那时,笑着奔向2000年的朴树不会知道,20年后的2019年夏天,这首《New Boy》会被盘尼西林乐队翻唱,然后让人泪如雨下。
《我去2000年》这张专辑,让朴树在世纪末红了,2000年央视春晚舞台上,出现了朴树和收藏于这张专辑中的经典歌曲:《白桦林》。
站在2020年回望来时路,不知朴树会有怎样的感慨。
说好要去2000年的,怎么突然就到了2020年呢?
1999年之后,那些看似平淡、逼仄、庸碌的生活里,苦闷彷徨的年轻人在不经意的东奔西走间,为平凡之路留下不平凡的脚印。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回望从1999到2019的这20年间的点滴,才发现离我们而去的,不仅仅是一个美好的时代。
进入新千年,继朴树之后,又一个霸屏的王者,竟是一个叫雪村的“二流子”。
此时,摇滚圈内青黄不接,华语乐坛萎靡不振,就在众人百无聊赖之时,一支名为《东北人都是活雷锋》的flash动画于互联网上火速传播开来。
不同于此前或讲述人生、或刻画梦想的“殿堂音乐”,这首《东北人都是活雷锋》更偏向于一首言简意赅的“口水歌”。
老张,撞了;
司机,跑了;
东北人,救了!
没头没尾的几句话,翻来覆去的一段曲,雪村的这首歌不算高级,可因为乘上了互联网的东风,它还是一下子就火遍了大江南北。
这应该是网络音乐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冒头。
短暂的辉煌之后,它沉寂了4年,最终在4年之后,凭本事将天地换了副模样。
2004年,王家卫导演的电影《2046》上映。
电影公映后,看过电影的人都记住了其中的一句台词:“所有的记忆都是潮湿的。”
可对于杨臣刚来说,2004年永远都是火热的,因为那一年,他迎来了生命中难得且仅有一次的高光时刻,在此之前对于他人生最精准的定义,就是“屌丝”二字。
1999年前后,他还在武汉音乐学院上学,背着近乎用了半条命才向父母求来的名贵吉他,他和同学组起了乐队。走在时尚的最前端,杨臣刚觉得自己像哪吒,只要踩上带轮子的东西便能一飞冲天。
二十啷当岁的年纪,少年从不想未来,游荡在城市的地下通道里,他很少见到太阳,也很少看见面值超过10块钱的纸币。
后来,杨臣刚在铁路边上租了一间破房子当排练厅。四十多度的高温天气把旧屋变成了蒸笼,几个大男人光着膀子、只穿一条底裤站在里面摇滚,那场面,杨臣刚多年后想起依旧觉得刺激。
在进入新世纪的第一年,杨臣刚也开启了自己的新时代。
当时他所在的乐队在武汉获得了一个重要音乐赛事的作曲大奖,某唱片公司看中了他们的朋克,随即向他们抛出签约的橄榄枝,并承诺会将他们带到香港发展。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杨臣刚甚是兴奋,叫来乐队的其他成员,当晚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街边的一家菜馆,狠下心点了两大盆全荤特辣麻辣烫。
将百元大钞交出去的时候,杨臣刚的心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骄傲,他想这磨磨唧唧的穷日子终于走到头了。
坐在街边的小饭桌上,几瓶啤酒下肚,血气方刚的6位少年说话基本靠吼。邻桌的小两口觉得聒噪,希望他们放低声音,可男孩们却不想。
开始时双方只是争论,之后便开始拳打脚踢。混战中,有人拿起麻辣烫直接泼了出去,杨臣刚一行人全部“中招”。
闹剧最终在警笛中画上了句号,等待录口供时,警官看着面部被不同程度烫伤的乐队成员无奈地摇了摇头,表情似乎在说:
几个菜啊,就喝成这样了?!
因为遭遇了“毁容”危机,乐队错过了与唱片公司签约的机会。短时间内发生的人生大起大落差点闪断了杨臣刚的腰,躺在床上他的脸上依旧火热,但内心却拔凉拔凉的,这也太倒霉了。
在家里休养生息了4年,某天,一位朋友找上了他。彼时flash动画刚刚露面,朋友想拿他的作品尝试做个动画MV,没别的意思,纯属娱乐。
想着左右也没什么事儿干,杨臣刚点点头答应了,当天下午便上交了一份歌曲小样。
那是他在很多年前,为生活所迫“背叛摇滚”而写下的一首流行歌——《老鼠爱大米》。
歌曲上交之后,杨臣刚继续四处走穴。背着吉他,他和当年一样游走于城市的逼仄角落,对于即将到来的那场“流行风暴”毫不知情。
2004年夏天,即时通讯服务提供商腾讯公司正式于中国香港挂牌上市,QQ注册用户突破3亿大关。
彼时手握一个等级在“三个月亮”的QQ账号是一种财富的象征,因为那证明你已有足够的金钱来支撑着自己的“小企鹅”长期在线。
在台式电脑还是奢侈品的年代,能在网络这片汪洋大海里自由冲浪的人不多,但也就是这些“极少数人”成功将杨臣刚送上了神坛。
赶上了互联网的第一拨春风,《老鼠爱大米》的播放量战胜了“面对流言蜚语”的《勇气》、“干”掉了“雨下整夜”的《七里香》、碾压了“圈圈圆圆圈圈”的《江南》……
在华语乐坛“神仙打架”的2004年里,《老鼠爱大米》异军突起,创下单曲月下载量600万次的吉尼斯世界纪录,而杨臣刚本人也凭此收获了超亿元报酬,瞬间爆红。
那个冬天,这首歌响彻城市中的每一间KTV。
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少男孩在闪耀的灯球下,借着那句“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说出了年少心事,更没有人晓得,究竟有多少女孩在听到“不管有多少风雨,我都会依然陪着你”时,先是红了脸,再是红了眼。
有人说,《老鼠爱大米》的歌词像年少时的喜欢,直接且热烈,它们横冲直撞,却又让人满怀期待。
在《老鼠爱大米》火遍大江南北的第二年,杨臣刚成了首位登上央视春晚舞台的网络歌手。
大年三十的夜,杨臣刚一边哼唱着成名作,一边脚步轻快地登上了春晚主舞台。电视屏幕中,他的兴奋溢于言表,可坐在电视机这一边的刀郎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喜悦。
这是他走红后的第二个春节,同时也是他“神秘消失”出走西域的第一个年头。
一年之前,因为一首《2002年的第一场雪》,刀郎与杨臣刚近乎是在同一时间里成名。只是因为颇受主流音乐圈的嫌弃,刀郎几度被卷入骂战之中。
于是相比于后者一战成名的惊喜,前者在这场极速到来的名利风暴中,更多体会到的却是惊吓。
相比于刀郎,庞龙便显得很是幸运。
当年一部搁浅了多年的电视剧预备于北京开机,制片方考虑再三,最终决定邀请实力派歌手庞龙来演唱其中的插曲之一《两只蝴蝶》。
半年后电视剧上星开播,主演们忙里忙外跑宣传,结果万万没想到,所有风头竟都被那两只缠缠绵绵翩翩飞的蝴蝶抢了去。
2005年前后,小灵通于中国大陆全面流行,通信行业内部竞争日益激烈,于是中国移动公司决定加速发展彩铃业务。
可是比起运营商,庞龙却更像这场通讯竞争中的最终赢家。
“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好听吗?好听就快下载它做自己的彩铃吧!”
在没有智能手机的从前,所有人在广告时段都经历过被《两只蝴蝶》支配的恐惧。
当薛之谦还忙着在“认真的雪”里“爱得那么认真”时,当张韶涵还想象用“隐形的翅膀”用心凝望不害怕时,这个席卷了所有七大姑八大姨四舅奶奶二大爷手机彩铃的男人,悄然登上了2006年度内地收入最高男艺人的宝座。
根据统计,庞龙只在这一首歌上便为公司获利超过2.4亿元。
为了能成功复刻《两只蝴蝶》的成功,成百上千渴望以音乐改变人生的年轻人开始投入到网络世界,试图于此分一杯羹。
因为厌倦了学校教授的美声、民族唱法,一名湖南妹子选择退学进入报社从事打印工作。大把空闲的时间为她上网创造了条件。
拿着二手市场买来的录音设备,女孩对着八成新的麦克风,以自己最舒服与擅长的方式翻唱各种歌曲。
为了方便上传作品,她将自己取名为“香香”,而那首让她一夜成名的歌曲,便是《猪之歌》。
《猪之歌》之后香香成为了全中国第一个网络签约的歌手,转过头,和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新加坡女歌手郭美美也在某选秀节目中成功问鼎。
后来一首《不怕不怕》让她成功打入中国流行音乐市场,而歌里那句“我神经比较大,我不怕不怕不怕啦”,也与《我不是黄蓉》一起,在一夜之间成为了众多女孩的个性签名。
在研究sin、cos的年纪里,女孩只需要忙着可爱,不需要忙着长大。
这边香香美美高唱勇敢自信,那边稍显年长的胡杨林已经在男朋友的身上闻到了别人的香水味道。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这几句歌词直到2019年仍有人在研究。或许你也想知道,那句“擦掉一切陪你睡”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香水有毒》火了,为了回应女生的心如死灰,郑源推出单曲《难道爱一个人有错吗》。
“究竟我是怎么了,怎么了,我怎么了,哭了吗?!”四重疑问最致命!
一句“有错吗”,郑源问得比“歌神”张学友还让人心醉与心碎。
这之后他又推出《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一万个理由》等单曲,在无穷无尽的疑问与反问中,郑源成功将自己问成了网络铃声四大歌神之一。
当然,像他这么厉害得还有三个!他们分别是:
《求佛》的誓言:“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遍……”
王强的《秋天不回来》:“就让秋风带走我的思念带走我的泪……”
以及唱《狼爱上羊》的汤潮:“狼爱上羊啊,爱得疯狂……”
当你只能用唱的方式“读”出这几句话时,你是否还记得当时叮嘱你,一定要等她听完彩铃才可以接起电话的人?
后来,老式手机被智能新机取代,社交网络也已强大到不需要打电话发短信便可以联系到远方的人。
没有人再会费心去经营自己的手机彩铃,而那些躺在老旧手机通讯录里的号码也再没有被拨出。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当冰冷的机械女声从听筒中传出,当初吵嚷着一定要花2块钱买一首彩铃的人终于开始相信:
回不来的不是秋天,那些曾经约好下辈子也要在一起的人,原来在这一世便已走散。
岁月匆匆,物是人非,这是求佛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在彩铃歌曲席卷华语乐坛的时候,所谓主流音乐人的三观都在那一年经历了“毁灭性”的颠覆。
他们也许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那些倾注了多年精力才写出的高级音乐,会被“口水歌”打得落花流水。
时至今日,这些老牌音乐人依旧对网络歌曲不以为然,但神奇的是一向清高的高晓松竟对此显得格外宽容。
在某档选秀比赛上,高晓松认识了唐磊。在后者摘得比赛冠军头衔的当日,他将其收入麾下,并亲自操刀制作了唐磊的第一支MV《丁香花》。
暗恋、错过、误会、意外、生离死别……在不超过5分钟的剧情版MV中,高晓松近乎用上了所有“狗血”的虐恋情节,彼时身处现场参与制作的人们一定想不到,这样的套路2019年竟然还在用。
只不过当年高晓松讲完这个故事只用了4分25秒,而如今却要用整整70集。
除了唐磊,同样因选秀节目红火了一把的,还有凤凰传奇。
那是《超级女声》开播的第二年,有了“酸酸甜甜就是我”的张含韵珠玉在前,无数梦女孩前仆后继奔赴舞台,在掌声与欢呼中做着一夜成名的美梦。
那段时间,商业街上忽然出现这样一群人:
她们手中拿着写有“超女”字眼的照片,逢人便会凑上前去询问,请问您愿意为XX号选手投个票吗?
在这样的互动之下,4亿观众为《超级女声》创下了900万短信投票的记录,时至今日仍无人打破。
那一年,选手纪敏佳现场演唱了一首《月亮之上》。在一众撕心裂肺的情歌中,这首颇具民族风的歌曲显得清新且毫不做作。
比赛现场,观众随着歌声一起“自由飞翔”,情绪之高涨、场面之火爆,让在场评委几度产生了一种蹦迪的错觉。
《月亮之上》火了,顺带着让原唱凤凰传奇也体验一把青云直上的快感。
那是玲花和曾毅组合的第二年,前脚刚走出“星光大道”的舞台,后脚便开启了此后10多年的神曲生涯。
从某种角度看来,凤凰传奇是被迫成为“洗脑组合”的,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长久以来渴望营造出的“民族重金属”高档风格,会收获宇宙最强人群——广场舞大爷大妈们的喜爱。
凤凰传奇:“我们只想征服听众。”
广场舞大爷大妈:“不,我帮你们征服宇宙!”
“是谁在唱歌,温暖了寂寞,白云悠悠蓝天依旧泪水在漂泊”
当运动少年因争取篮球场而被广场大妈胖揍时,当一人多高的金毛被音响吓到不敢出门时,人们终于眼泪中明白了“团结就是力量”的真正含义。
那不是郎给的诱惑,那是凤凰传奇才能给到的快乐。
2008年春节,凤凰传奇踩着空中自行车出现在央视春晚的舞台之上。那一刻,玲花和曾毅脸上无法掩饰的笑容似乎在说,那些野辣辣的情歌是真的能从天黑唱到天亮。
受到了二人的启发,此后网络间流行的情歌路子变得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只是因为想你才寂寞”
“因为自称人很帅,心地善良小乖乖……哦,QQ爱,是真是假谁去猜”
“老婆最大呀老公第二,你要答应我不许找小三儿,年轻的情儿呀老来的伴儿,我想要为你生个小孩”
白天表哥表妹,晚上死鬼宝贝。
在野到没边的网络情歌歌词中,无数人通过街边发廊和蹬着三轮车卖碟的大爷被迫懂得了: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有一种悲剧是“我感动天感动地,怎么感动不了你”
有一种无奈叫做“连哭都是我的错”
有一种悔恨叫“别说我的眼泪你无所谓”!
那大概是,80、90后活得最放飞自我的一段时间。
处于人生的黄金时代,他们是时代的宠儿,无论走到哪里都脚步轻快,意气风发。未及而立之年,他们尚可站在自己的世界中心俯瞰所有。
听着MP3,哼着神曲,他们骑着自行车穿越大半个城市去网吧,只为玩一次魔兽、DNF,或者偷菜抢车位。
彼时,电脑那面的队友还很单纯,至少雌雄可辨;约见的网友也很简单,只会吃饭唱K。
那些年,在时代的瞩目下,他们与汶川同哭同坚强,与奥运同笑同骄傲,他们见证了首例甲型HINI流感患者治愈出院的欣喜,经历了央视主播罗京离世的遗憾……
他们总是炽热的、真诚的,在面对生活的疾风前,他们以为这世间没有什么能锤得了自己。
他们大步向前走,然后在某个午后忽然发现,那些热闹的小时候,早已悄然回归了寂静。
2009年的最后一个月,曾经凭借《等一分钟》一炮而红的徐誉滕,坐上了回乡的火车。
车上偶然出现的一则新闻,让他突发奇想写下了那首《李雷和韩梅梅》。彼时他在歌词中写到:
“后来李雷和韩梅梅谁也没能牵起谁的手。一样的是我们,都有了个当初不曾料想的以后。”
他把从前活在书里的人物变成了故事,然后讲述了一段有关于“学生时代”的遗憾。
那时尚还年少的人们以为自己最多就是失去爱情,后来才发现,人生路上他们会失去的,其实远不止这些。
2010年,第一批80后正式步入而立之年,“青春”的日光开始慢慢从他们的绿荫场中移走,只留下一片逐渐增大的阴影。
然而,著名青春伤痛文学作家郭敬明也说过:没有人会一直年轻,但一直有人年轻着。
当80后逐渐走向成熟,硝烟四起的青春战场上,便有了90后的身影。
那一年,95后罗福兴给自己做了一个新发型——“红色火焰”。
顶着喷了半瓶发胶差不多有两斤沉的爆炸头,男孩为自己起了个英文网名——smart,觉得不够霸气,又将其改成了中文谐音:
“杀马特”就此诞生。
这之后仅仅几个月,街头开始接连不断涌现出与罗福兴有着相同发型与衣着的年轻人。他们额前的刘海遮住了脸,胯上的链子闪瞎了眼,宽松的牛仔裤永远长出一截,身上的卫衣总是花花绿绿。
彼时,拥有一双帆布鞋是时尚的象征,红的白的紫的蓝的绿的黑的,没有一双帆布鞋能“活”着走出90后的鞋柜。
顶着五花八门的脑袋,穿着稀奇古怪的衣服, 这一届九零后仿佛在进行一场世纪流行之变革,史称“非主流战役”。
在这场战役中,QQ空间是他们的主要战场,火星文是他们的语言载体,留言不跑堂是他们的社交礼仪,隐身对其可见是比霸道总裁爱上我还要动人的偏爱。
“莪哭ㄋ,眼淚變成ㄋ廉價的祈求”,没用过它做QQ签名的人,根本不足以谈人生。
在狼烟四起的非主流之战中,充值绿钻是取胜的秘诀之一。
手握随意更换QQ空间背景音乐的权利,孩子们开心时放《花火》、难过时换《I miss you》、颓废时听《老人与海》、分手时唱《外滩十八号》……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无论心情如何变化,有一个人的名字会始终位于他们的“最近播放”音乐列表最前端,而那个人便是许嵩。
仔细算来,许嵩发布第一首歌的时间应该是在2006年。
那一年,他以“Vae”的名字在一个名为“163888”的音乐网站上传了自己的第一首歌,名为《飞蛾》渺小卑微,实则却是一团火,将众多90后的从前耀得熠熠生辉。
最懂年轻人的,永远都是年轻人。
因为歌词写得句句扎心,许嵩很快便在学生群体中收获了一大批听众。从年少到成人,你或许并不是他的粉丝,但却一定听过他的歌曲:
“要多纯洁有多纯洁”的《素颜》
“不会跳动”的《灰色头像》
“血泪落下”的《半城烟沙》
几年里,许嵩的歌声在每一个十元店里回荡,在每一台跳舞机上出现。大部分男孩子在惹小女朋友生气之后,都会唱上一首《犯错》、然后再听到对方回一首《多余的解释》。
在玫瑰花因爱情举办了几亿次葬礼之后,许嵩火遍了QQ空间。
只是成也网络,败也网络。
由于经常出现在“非主流”、“杀马特”场合中,许嵩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是众人讥讽的对象。
听着他“哼哼唧唧”的调子,大人们对词中写出的“大爱”、“梦想”不以为然。
从某种程度上说来,他们在嘲笑90后的年轻气盛,而巧合的是,后者对于他们的成熟亦嗤之以鼻。
你们压根儿就不懂!许嵩唱得那是歌吗?那是寂寞!
许嵩大火后,之前低迷了好一阵子的网络歌曲,再次重新回到了大众视野。而作为日后的“QQ空间三大巨头”之一的汪苏泷,就是在那个时间正式出道的。
早些年,唱京剧的父亲希望他能把古典乐学好长大做个艺术家,可他却偏偏一门心思扎进了流行音乐的坑。瞒着父亲,他一路磕磕绊绊地写和唱,终于从学校社团走到了互联网。
《他的爱》、《不分手的恋爱》、《巴赫旧约》、《某人》……在和《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作斗争的年纪里,所有明恋暗恋单恋的孩子们都该听听汪苏泷的悲伤情歌,因为他总能以各种撕心裂肺的方式告诉你:
“别爱我,没结果。”
在早恋是错误的年纪里,这些将情情爱爱放在明面上说的歌曲,似乎注定只能隐藏在网络背后。只是歌曲藏得住,年少的欢喜却是丁点都不能马虎。
躲在家长、学校的耳提面命之后,孩子们为了心中的悸动不断征战,同时也成全一大批与许嵩、汪苏泷一样,刻画少年心事的网络歌手。
徐良、本兮、小贱、单色凌、CK……走红于“非主流”年代,他们的名字似乎都带着浓浓的“杀马特”风格。
他们被时代标记,同时也标记着时代。
一笔一划抄在本子上的歌词、小心翼翼写在校服上的缩写、精挑细选换上的情侣头像、体转运动才敢正大光明看一眼的男孩女孩……
在那时喜欢这些歌手的人,风月都好看、爱恨都浪漫。
近些年,从前对许嵩、汪苏泷等人不以为然的媒体人,开始反过来称赞他们是“被非主流耽误的诗人”。
这样的评价虽然看起来有些“马后炮”,但仔细想来倒也不错。
当以许嵩、汪苏泷、徐良为代表的“杀马特歌手”逐渐走向正常化时,网络歌曲似乎也完成了自己最后的狂欢。
回想最近几年火爆的“洗脑歌”,《爱情买卖》、《伤不起》、《小鸡小鸡》……
这些“神曲”也曾红火得一塌糊涂,只是热闹过后,只剩下了一丝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网络歌曲最后一次引起现象级讨论,应该是在《我的滑板鞋》出现的时候,而彼时距离《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出现,整整过去了15年。
嘴里念叨着“摩擦摩擦”,庞麦郎一夜之间火遍大街小巷。
仅仅7个月后,文章《惊惶庞麦郎》横空出世,作者层层揭开这位“知名音乐人”在众人面前精心营造的人设,庞麦郎的形象从此一落千丈。
迅速聚集而又急速散去的名利让他手足无措,慌乱中他选择继续停留在“流量”带给自己的南柯一梦中。
如今5年过去了,庞麦郎仍期盼着掌声与欢呼,只是对于名气这件事,时间似乎并没有给他答案。
庞麦郎过后,网络歌曲也在一夜时间消失于大众的视野之中。
如今,随着社交媒体与娱乐行业的不断变化,许多网络歌手渐渐从之前的“只闻其声”,变成了“见到真人”。
他们签了公司、发了唱片、上了综艺,时不时还在电影中露个脸。撕去了网络歌手的标签,开始为一些影视剧献声:
三生三世都在凉的《凉凉》、自尊密密麻麻的《年轮》、唱了20几遍也没看懂歌词的《千古》……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这些网络歌手写词谱曲的功力渐长,华丽的辞藻字字漂亮,却很难像从前那样句句入心。
有人说,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再也唱不出那样的歌曲了,让人听到都会红着脸躲避。
这话说得对,倒也不全对。
毕竟十几载春夏过后,唱歌的人变了,听歌的人也没有站在原地等待。
从2000年至今,时间让80后跌跌撞撞地从懵懂走向而立,如今又将见证90后从幼稚走向成熟,行走于理想与现实的裂缝之中,所有人都在生活的捶打中学会了妥协与沉默。
从前的少年与平庸相斥,如今的大人与世俗和解,这是长大的代价,也是成年人该有的担当。
从前用3块钱一瓶冰红茶开始的爱情,开始谈起了房子车子票子,能在孩子面前无所不能的父母再也背不起5斤的大米,儿时最好的玩伴成了朋友圈里的点赞之交,就连小时候的爱吃的冰棍都涨了价格……
少年时期盼的未来就在眼前了,可你变成那个自己想要成为的人了吗?
从前喜欢的歌不用背着爸妈唱了,那当初和你一起听歌的人还在身边吗?
日历一页页地翻过,我们终于在一次次的希望与失望中明白了:
最难过的事情不是长大,而是纵使岁月悠长,山河无恙,所有人都已不复当年模样。
所以,究竟是听歌的人变得更多,还是唱歌的人变得更多?
或许从一开始打动人的就不只是歌曲,而是那时单纯、热烈的自己。
从今天开始,这个世界又会多一群名为“20后”的新新人类,时代又在这一年完成了一场盛大的交接仪式。
当校园里的最后一个盛夏结束,年少的故事好像也接近了尾声。
如果不出意外,往后的所有年岁,我们都将在数不清的遗憾中度过,想来残酷又无奈,原来我们拼尽所有力气,也只是为了在成年人的世界中苟延残喘。
其实我们本可以不用这样,其实我们一定会这样。
一代人出生,一代人长大,一代人老去。
这世间始终有人正在年轻,而我们终将老去。
时间来到2019年夏天,音乐制作人张亚东在参加《乐队的夏天》录制时,再次提起了那张名为《我去2000年》的专辑。
因为一首改编的《New Boy》,他在节目现场泪如雨下。20年,让他从满心期待新世纪的少年,变成了不敢回首的中年人。
他说:“录这首歌的时候我们都是小孩,以为2000年要来了,一切都会变好的,可实际上,我们只是变老了。”
他说:“那个时代很本能,我们把一切事情都想得很简单纯粹,现在想想这种状态或许不可能再有了。”
他说:“时间吧,特别快。”
1999年,张亚东为朴树做的《我去2000年》专辑里,还有一首叫做《那些花儿》的歌,里面的歌词,戳痛过无数人的心: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陪在她身旁,如今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岁月如此无情,轻易带走一个人的青春;岁月又如此公平,让每个人能且只能青春一场。
1999过去20年了,曾经陪你一起青春的人,会陪你白头吗?曾经被你的青春叛逆所伤害的人,收到过你的道歉吗?曾经与你分享随身听、MP3的人,如今在你的微信好友通讯录里吗?当你在朋友圈分享一首首老歌,会收到一个相忘于江湖的故人的点赞吗?
2019年结束了,还好,2020年,太阳照常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