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童年,不得不提起罗大佑创作的歌曲《童年》,70后会唱、80后喜欢,90后听过,熟悉的歌词:“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欢快的节奏,轻松的旋律,将我们带回到记忆中最让人怀念的美好时光。
散文《捡麦穗》,是作家张洁以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中国乡村捡麦穗为背景,讲述五六岁小女孩大雁,常在秋收割麦时跟着大人捡麦穗,因为喜欢吃糖,就自顾自地想要嫁给卖灶糖的老汉,老汉知道后经常免费给她糖吃,两人之间藉由捡麦穗、灶糖,建立起“老小无猜”、互相关爱的“忘年交”情义。
散文中同样讲述童年,主人公的童年里没有榕树、知了和秋千,也没有老师、同学和写不完的作业,有的只是麦穗、柿子、烟荷包以及卖灶糖的老汉。
尽管回忆不同,但是童年里屈指可数的童趣、记忆犹新的玩伴以及挥之不去的怅然是一样的。作家张洁把童年趣事、老少“忘年交”情感,以及农村少女幻想破灭的惆怅融为一体,娓娓道来,伤感的基调中,不乏对人世间非功利纯真情感的讴歌。
张洁,是迄今为止全国唯一获得短篇、中篇、长篇小说三项国家奖的作家,也是唯一两度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作家,她的作品以“人”和“爱”为主题,善用叙述和议论结合的手法描绘人物内心世界,笔触细腻,情感真挚。
虽然她的获奖作品多为小说,但是众多读者更偏爱她的散文,尤其是这一篇《捡麦穗》,构思巧妙、寓意深刻,情感动人,多次选编入高中课本。
今天,我们就从《捡麦穗》开篇的画卷描摹说起,以女性视角,回忆童年趣事,同时发起对人性美好的追寻与呼唤。
《捡麦穗》写于1979年,作家张洁生于1937年,年少时曾随母亲在农村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散文中故事的发生地是改革开放前的陕西地区,这里的农民上个世纪多以种植各种农作物为生。
每年到了秋收季节,三五成群的女孩、妇女、老妪会提着篮子、筐子,去已经收割过的麦地里捡起一穗半穗遗留的麦穗,或换钱买布,或填满粮仓,供给全年的生计。
而那些未婚的女孩子,捡麦穗却怀着别样的心思,她们在麦地里幻想爱情,把对未来幸福的憧憬,说给麦穗听,再拿麦穗换来钱买各式花布,缝制嫁妆,幻想嫁个好男人。
作者通过一连串的问句“她想的是什么呢?”把怀春少女的情思书写的淋漓尽致:
可惜的是,那个年代,经济落后,女孩们所处环境几近闭塞,再美丽的幻想也终将沦为泡影,《捡麦穗》从开篇起,就铺展开一副悲情画卷,营造出一种悲凉的基调,在一声声的哀叹中把农村少女的美梦打碎:
姑娘们起初越是卖力捡麦穗,后来发现“嫁的男人并非自己幻想的那一个”,就越觉得自己傻,作者用对比手法,揭露那个年代人们错位的婚姻境况。
在过去,婚恋并不自由,陕西农村男女婚嫁,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多女孩出嫁前都没见过自己的丈夫,幻想之人和实际要嫁之人,吻合的概率微乎其微。目不识丁的女性把改变命运的希望寄托在所嫁男人身上,当现实和幻想不一致时,世俗的压力让她们不能反抗,只能一边哀叹,一边认命地嫁过去。
作者尊重现实,只写女孩的无奈,并没有杜撰出一个反抗的故事,而是在多次哀叹和反问中,跟读者一起替她们惋惜。
这种叙事兼抒情的手法,舒缓从容,纯真的年代,弥漫着淡淡的感伤,奠定了全文的情感基调,自然过渡到下文主人公大雁追求超世俗情感的氛围中。
关于童年,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曾这样描述:“在童年时代和少年时代,世界对我们说来和成年时代不同,在童年时代阳光更温暖,草木更茂密,雨更滂沛,天更苍蔚,而且每个人都有趣得要命。”
张洁笔下的《捡麦穗》正是如此,充满天真的童趣不但在孩子身上,就连老者也像个顽童,开口闭口,逗趣盎然。
在捡麦穗的日子里,大人们捡的是麦穗,主人公大雁看见的却是蚂蚱和蝴蝶,小小的她提着磕腿的大篮子,动不动就摔跤,还把麦穗摔出筐,俨然是一个活波可爱的“跟屁虫”小孩儿,大人忙于劳作,她只是田园嬉戏,作者用白描手法写出了童年最真实的情景。
更有趣的是,捡麦穗的姑娘们幻想的是如意郎君,大雁却要嫁给那个卖灶糖的老汉:
童言无忌,小小年纪的大雁,哪里懂得“嫁人”的意思,她那么说,不过是想找一个童年的玩伴,想从卖灶糖老汉那里得几块糖,得一份大人的关爱,毕竟那个年代,糖块就是孩子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大胆却不乏幼稚、正经却令人捧腹的言行,描绘出孩子天真烂漫的特点。
姑娘们捡麦穗换针线、花布、绣嫁妆,大雁只想绣好猪肚子烟荷包送给卖灶糖的老汉。因为这个丑陋的老汉,没有像别的大人那样哄笑大雁的傻气,而是用同样“天真”的口吻回应并温暖了这个小姑娘。
一老一少之间逗趣十足的对话,读者每每阅读,都哑然失笑,笑过之后却也看得出小女孩对亲情的渴望,对吃上糖块、甜瓜、红枣……过上美好生活满怀希冀。
小女孩的天真,我们尚能理解,难的是张洁塑造了卖灶糖老汉的天真,来附和女孩,从另一个角度使得女孩对亲情的渴望得到回应。
儿时的做法是幼稚的,但是不乏天真与美好,试想一下,这种老少乐的交往,在我们的童年有没有出现过?在我们还小的时候,是不是对那些会回应我们需求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特别有好感呢?
《捡麦穗》中的童趣,始于逗人发笑的童言,终于陌生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作者用诗意的文字和笔触传递着人世间的爱与理解,读者在字里行间感受到了深深的共鸣。
那么,当一个成年人用看似模糊实则清晰的回忆审视童年的天真时,是对亲情的渴望?人性的赞美?还是真诚地呼唤着什么?
对于《捡麦穗》这篇散文,有文学评论家指出:“切勿从心理学的角度,把散文中的一老一少理解为精神失态者,更勿从婚姻恋爱的层面,把这篇作品理解为一个罕见的“怪恋”传奇。只有从劳动人民人性的真善美出发,才能正确理解这个故事的全部内涵。”
初读《捡麦穗》,我也误以为作者是要含蓄地讲述一个老少恋的故事,直到结尾处,看到那几句抒情意味颇浓的句子,才恍然大悟:
那一刻,我知道,作者之所以将故事的背景放在穷乡僻壤的农村,还选取一个憨傻的女孩,一个丑陋的老汉,就是为了反衬至真、至善、至美的人性,为了发掘出世俗的成人世界中所没有的那份纯洁之爱。
卖灶糖老汉的一颗糖,就可以勾起一小女孩深深的依恋,从侧面说明大雁从小是一个缺爱的孩子,不仅如此,她还贪吃、长相难看、言行傻气。
幸运的是,她在父母那里没有得到的关爱,在卖灶糖老汉这里得到了,他不嫌大雁难看,带小礼物给她,所以大雁对众人眼里这个糟老头子,产生了亲近感,从幼时傻气的“嫁人”豪言到懂事后村头的等待、到老汉死去时的哭泣,是一个女孩对情感的自然回报,对亲情的单纯依恋,是人性中最本能、纯净、朴素的爱。
而卖灶糖老汉呢,他没有家人,四处漂泊,卖灶糖为生,也许在他的生命历程中压根没被人关心过,忽然有这么一个小女娃对他表现出毫不设防的亲近,起初他或许只是逗乐,后来因为被感染,他也以老小孩般单纯的心思关心大雁,说会来接她,当大雁长大知道害臊后,尊重她,不再称她小媳妇。一切都是因为大雁的依恋,抚慰了他孤寂的心田,唤醒了他亲情的欲望,两个人慢慢建立起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特别感情。
从心理学的角度看,依恋是一种强烈的、持久的社会情愫,这种依恋,不但存在于孩童时期,青年人寻找爱的对象,是依恋, 老年人想依靠年轻人,也是依恋,依恋植根于人的天性中。
《捡麦穗》中大雁和卖灶糖老汉之间就是一种单纯的、深切的相互依恋,老人疼爱小孩,小孩惦念老人,原本陌生的两个人,因为麦穗、因为灶糖,因为付出“爱”和“回报”爱,建立起超越世俗的真挚情感,人性的美好在他们身上闪耀。
作者塑造这样两个形象,讲述这种陌生而又新奇的故事,旨在说明在生活中,人们希望拥有像卖灶糖老汉那样懂得关爱小辈的长辈,呼唤无私的、友善的,不求回报的纯真情感。
因为,只有人与人之间不设屏障,不带偏见,诚心沟通,一代又一代的人们才能变得良善、纯洁,世界也才变得愈发光明和美好。
张洁,被称为生活型作家,文章多用于表现人情事态,有人评价她的文字,能穿透现实的尘雾而抵达真实的生命本身,深以为然。
捡麦穗,原本是一个极普通的话题,在张洁的笔下,加入小女孩大雁和卖灶糖老汉的童趣故事,打破世俗的藩篱,像是被赋予了灵魂,于读者,是美的享受,是心灵的陶冶。
随着经济的发展,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变的功利化,单纯而美好的情感不复存在,人性的自私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日渐显露,张洁创作《捡麦穗》这样的精品散文,就是为了重拾我们遗落的美好,呼唤朴素、真诚的爱,召回人世间纯洁的人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