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剧《醒·狮》演出的海报在成都人的朋友圈刷屏。
直播文案具备一个传播爆款所需的要素。
广州歌舞剧院创作演出的舞剧《醒·狮》演出现场。 南日资料图
这几天，广州歌舞剧院原创舞剧《醒·狮》团队经历了演出取消、无奈转战线上、意外出圈收获热度这样戏剧性的情节。
7月20日—21日，《醒·狮》原本赴成都于四川大剧院连演两场。因成都突发疫情，两场演出都被临时取消。
“‘来都来了’，台也不能白搭，剧组决定继续演出，线上直播，门票1元，门票1元，门票1元。”从7月21日下午开始，《醒·狮》决定当晚即使没有观众，仍继续演出，并以1元公益票价线上放送的消息，迅速在社交媒体传播。
“很多同行都自发转了。疫情下，剧场和剧团都不容易，大家深有体会，都想帮一把，帮助这部优秀的作品。”一名演出行业从业者告诉记者。随着热度攀升，“醒狮”一度于21日下午冲上微博热搜榜。香港导演陈嘉上也在微博为《醒·狮》转发助力。
一段不能再简单的文案和一张演出的海报，24小时内，在成都人的朋友圈刷屏；不仅如此，从成都到世界有华人的地方，完成了一场不可能完成的接力，吸引了300多万网友在线观看!
仅仅48小时，演出从线下搬到线上
作为“全国优秀舞剧邀请展演”的重点剧目，舞剧《醒·狮》以“醒”为神、以“狮”为形，以民族觉醒为主旨，讲述两位舞狮少年面对爱恨情仇、家国大义不同人生抉择时的自我觉醒与蜕变，反映了南粤儿女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该剧曾荣获第十一届中国舞蹈“荷花奖”舞剧奖，已经在全国30多个城市巡演180余场。
7月21日晚的四川大剧院，原本应该是喧闹的，喜庆的。《醒·狮》原计划在成都进行两场演出。
6天前，装载着道具的货车已经出发；4天前，88人的演职人员团队也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成都，开始了彩排。
广州歌舞剧院的官方微博还在18日发了一条微博，除了搭台的场景之外，还有成都著名地标IFS的大熊猫。
没想到，一场疫情突如其来。
尽管四川大剧院的负责人刘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舍不得啊，舍不得，装台装了两天，彩排了两天，不演实在是太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出剧。”
他开始琢磨，能不能把这场演出从线下放到线上:“用四川话来说就是，来都来了，还是想让他们把精彩的演出留在四川。”
于是，刘传跟广州歌舞剧院院长、《醒·狮》总导演史前进说了自己的想法。史前进连夜召集了演员们进行沟通，开了会:“心里还是很纠结，我们连夜开会，讨论如何通过线上技术，通过特殊的方式把演出演好。说实话，我当时也心里没底。”
嘴上说心里没底，但不管是四川大剧院还是《醒·狮》的创演团队，都是实干派，沟通直播平台，为直播机位重新联排，沟通用什么方式能够展现出最好的镜头，如何用直播去展现字幕的解释，力求能够给云端的观众也带来美的享受。
云端票价定为一元，体现对艺术家的尊重
决定将表演放到线上直播，卖不卖票呢?如果卖票，标价多少才合适?
“改为线上演出的决定，是7月19号作出的临时决定，1元票价是昨天(7月20日)才定的。”刘传说。
在决定票价的时候，实际上内部也有几种不同的声音。有人说免费，也有人说定价9.9元比较合理，最后，刘传一拍板:“1元，就1元!”
此前的门票早已销售一空，甚至是供不应求，如果《醒·狮》能在20日和21日顺利演出的话，四川大剧院至少可收到44万元的演出收入；但放在线上只收1元门票，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本——网络直播要花费2万元成本，是四川大剧院出的。
“这个项目是我们在落地执行，知识产权属于广州歌舞剧院，他们为了把这么好的作品带到四川来，也是付出了很大的成本和艰辛的。我在想，我们既要把惠民的工作做好，同时也要体现艺术的价值，定价就得从这几个方面着手。”刘传需要考虑的问题比较繁杂，但更多的还是考虑到对于创演团队的尊重。
“云端演出的票价如果定高了，市场性强了，估计人们的消费想法可能又回去了，起反作用了。如果不要钱，全免费的，那怎么体现我们对艺术家的尊重?艺术是有价的，艺术品牌都是有价的，于是我们想了一下，既能把人民性和艺术的有价性结合起来的价格，就是1元。你交1元钱，就可以欣赏到这么好的作品。”
一元票价刷屏朋友圈
7月20日下午4点，四川大剧院的微博发出了一条公告:“根据成都市疫情防控的最新要求，为切实保障广大观众及演职人员的安全与健康，原定于2022年7月20、21日在四川大剧院演出的舞剧《醒·狮》将改为云端，对于广大不能走进剧场观看演出的观众，我们深表遗憾。”
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这将会是一场百万人参与的刷屏接力。
田丽婉是最先发现“一元门票”的那群人之一，她是演出行业从业者，有好几个同事都购买了《醒·狮》的门票，一直密切关注，丽婉自己也有一个戏剧群，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四川大剧院的通告:“这次的演出取消得很突然，台子都搭好了，所以大家很惋惜，内心还是希望远道而来的演员不要白跑一趟。”
她在点下购买的同时，也立刻将消息传播到朋友圈，成为了《醒·狮》的“自来水”:“作为从业者，大家都知道这个演出挺不容易的。别说路人了，好多同业者都在帮着转发，没有什么竞争对手不竞争对手的顾虑。这个行业的大家其实都有群，都能体谅不容易，我是单纯觉得好剧应该多分享，还发了微博，之后就是大家开始接力宣传了。”
十几个小时后，“接力棒”传到了高中语文老师邓京的手中。十天前，她在大剧院看《牡丹亭》时，无意中看到了《醒·狮》的海报，但当时已经买不到门票了。在朋友圈里看到“一元门票”后，她毫不犹豫地下了单，此时直播的热度只有6万人。
“很多同行都自发转了。疫情下，剧场 和剧团都不容易，大家深有体会，都想帮一把，帮助这部优秀的作品。”一名演出行业从业者告诉记者。
热度层层破圈。到开演时，直播间热度已超过100万人次。最终，共有超过322万人次挤进直播间观看。
这一夜，《醒·狮》不负成都，成都也不负《醒·狮》。
预估30万观众在线，实际超300万人次关注
这次直播的热度，也大大超出了主办方、剧场和剧团的预期。“我最先预估是30万观众在线看，后来上了热搜，我想能破百万，没想到最终这台戏获得超过300万人次的关注!”四川大剧院总经理刘传说。
舞剧《醒·狮》的艺术总监、总导演、广州歌舞剧院院长史前进告诉记者:“我们去年在广州大剧院也做过直播，但是(现场)有观众，前期也有很多预热。而这次时间太短，而且(现场)完全没观众，说实话我心里没底。”
让史前进意外的是，自己的朋友圈被刷屏。演出当晚，他的微信、电话就没停过，好友同行纷纷向他发来祝贺。各路媒体蜂拥而至，《醒·狮》直播迅速成为四川当地热点文化事件。
史前进接受采访时坦言:“说实话，最开始我们很纠结。毕竟身临其境，才是舞台的魅力。但最终我们决定，已经在这么好的舞台搭了景，就以直播这个特殊的方式向观众呈现《醒·狮》。”
他告诉演员，即便台下没有观众，也要拿出精气神，把最佳的状态献给大家。演出前，他和演员们开了近两个小时的会，反复排练，争取在排练中解决直播当中存在的细节问题。
“直播出圈，非常感谢大家对舞剧《醒·狮》的关注。”史前进透露，接下来，《醒·狮》还会于8月在湖南梅溪湖大剧院、9月在广州大剧院、11月在宁波文化广场大剧院、11月在南京保利大剧院、12月在山东临沂大剧院、胶东剧院，以及今年12月31日—2023年1月1日在西安浐灞保利大剧院进行巡演，期待有更多观众走进现场，感受舞台艺术的魅力。
业界声音
四川省文联副主席寒露:
思路转变，意外盘活，演出给文艺界带来思考
作为观众中的一员、四川省文联副主席寒露透露，朋友圈刷屏后，她火速买了一张云端门票。在她看来，这场演出有着极为特殊的含义:“因为疫情的影响，一场原本取消的演出，因为思路的转变，意外盘活了。如果《醒·狮》单纯在剧场演出，惠及的是几百到上千观众，现在利用网络惠民政策，关注度达到了数百万，惠及的是数以百万计的全球观众。此举，不仅给成都市民带来振奋，也给文艺界带来了思考。”
《醒·狮》艺术总监、总导演、广州歌舞剧院院长史前进:
口碑和热度双丰收关键:浓厚的地方特点和极高的创新度
史前进接受封面新闻记者采访时透露，“这部剧口碑和热度双丰收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具有浓厚的地方特点，向全国各地没办法来到广州的朋友展示了丰富且富有内涵的文化特色，可以了解广州2000多年深厚的文化基因。其二是极高的创新度，在创作初期，艺术家们只要还有醒狮表演的地方，他们都亲临现场，包括采访民间老艺人。”史前进介绍:“舞台上每一个舞狮不仅仅是一个样式，它更是代表一种中华文明的精神和情怀。”这部剧把传统文化以更加符合当代年轻人审美的形式传播开来。
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马立明:
文案有冲突性、有张力，非常引人入胜
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马立明也在朋友圈关注到了此次直播。他认为，这份文案具备了一个传播爆款所需的要素，有冲突性、有张力，还非常引人入胜，大家都愿意转发、支持，并从内心深处希望故事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其次，直播的定价也很巧妙。马立明也是在这样的心态下支付了直播费用。“反正先交了再说，没时间看就当支持一下传统文化。”他认为，醒狮代表着中华传统文化，而传统文化活动本身具有天然的号召力。人们不一定都懂专业舞剧，但发自内心是尊重传统歌舞表演的。
演出营销策划人员龚奕丹:
准入门槛非常低，会让大家觉得特别值
长期从事演出营销策划的四川人民剧院工作人员龚奕丹表示，“直播的文案非常好，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介绍直播的来龙去脉，实际上达到了大众心理的共情。一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准入门槛非常低，还可以买到值几百块钱的精品演出，会让大家觉得特别值。”
“‘醒狮’的题材确实也能引起共鸣。很多转发的人并不是业内人士，也不是观众，可能把它当作像《战狼》一样的爱国主义题材作品。我觉得大众从同情、共情，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义气，在这种心理的推动下，事件得以快速传播。”龚奕丹说。
观察
1元就能看精品舞剧，线上收费演出最低价?
仅售1元的收费模式，得到了不少业内人士甚至微博大V的鼎力支持，纷纷转发，在网络形成了接力宣传。1元买不了吃亏上当，更何况，在舞台灯光均已就位的情况下，1元入场券，是对受疫情影响艰难发展的演出行业的支持，也是对辛苦排演的工作人员的鼓励。这次转战线上演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线上演出要不要收费?
从免费到收费，线上演出经历了不少行业洗礼。如今，对于“云演出”的疫情下探索已经来到第三年，对于很多演出商来说，最头疼的问题，依然是，线上演出要不要收费?
2020年，因为疫情的原因，原本已经诞生的线上演出被迫迅速壮大，成为一个独立的演出形态。业内人士纷纷自救，话剧、舞台剧、音乐节、音乐会以及各大歌手演出等开始运作线上演出，包括张学友、五月天等在内的知名歌手都进行了线上演出。不管是否有公益考量，线上演出几乎都采用了免费的模式。
2020年6月，因为疫情被迫取消的火箭少女101的解散演唱会，放出举办线上演出的消息。但该场演出却成为国内较早进行收费的线上演出。某平台票价，会员18元一张，非会员40元一张。若5人购买则12元一张，凑齐101人购买则8元一张。
同样是吃粉丝经济，TFBOYS线上演出收费的价格直接被送上热搜，网友和粉丝直呼票价太高。2020年8月，TFBOYS“日光旅行”七周年演唱会，通过线上的方式在平台上线，根据权益不同，票价分为三档:30元、158元以及860元。对于大部分观众尚未能完全接受演出收费的2020年，这个票价引发了较大不满。数据显示，该场演出售票数破百万，最高同时在线人数78.6万。哪怕是按照最低票价计算，这次演唱会光售票收入就已经超过3000万元。
2021年后，收费线上演出开始多了起来。欧阳娜娜直播音乐会，收费6元；张惠妹线上演唱会，收费30元，超过2万人购票观看。
线上演出如何收费才能令观众满意?这一直是演出行业的难题，收高了，观众并不买账，收低了则无法回本。抛开粉丝经济不谈，2021年一项调查曾显示，如果一场常规的线上演出门票超过了50元，仅有5%的人群愿意购买，接近50%的人群更愿意消费不到10元的门票。
除了收门票，线上演出还有哪些盈利方式?
经过几年的观察，业内人士大多提到，线上演出要获得吸引力，低票价或者免费，是关键。这也是《醒·狮》还未开演即获得众多好评的关键所在。
在低票价甚至免费的模式下，演出成本如何覆盖?上半年，崔健、罗大佑等歌手的线上演出可能给出了很好的启示。这两场演出免费面向观众，崔健演出观看人数达到4500万，一度引发全民狂潮。
而崔健演出最直接的变现模式并不依靠门票，依赖的是广告品牌投放。比起线下演唱会占地面积较大的视野空间，线上演出的品牌LOGO露出会更醒目。而且在线下，再庞大的场地也容纳不了上千万人的“捧场”。对于观看了崔健线上演唱会的4500万观众来说，这是一次非常直接的广告投递。
看似免费的背后，线上演出对平台和歌手来说都是双赢。以一位女歌手的线上演唱会为例，开唱之后不仅涨粉20多万，在演唱会后其歌曲的整体播放量也上涨四成。
业内人士告诉封面新闻记者，一场线上演出，除了收取门票费以外，可以操作变现的机遇非常多。首先出品方可以通过版权的形式和平台进行独家合作，在线上直播结束后，粉丝如果需要再次观看，则需要付费。
再如品牌植入。这是线下演出传统的盈利模式搬到线上，但是它的效果将会远远超过线下。通过线上的方式露出品牌，其收获的曝光度远高于线下的“限量流量”，毕竟，线下演出能容纳的人再多，也无法超出演出场地自身的容量。
《醒·狮》无奈取消线下演出后，也有热心的粉丝在评论区建议找品牌赞助，靠着这么多自发流量，应该有不错的收益。
采写: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闫雯雯 荀超 徐语杨 杨涛 实习生 刘星宇
南方日报记者 徐子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