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朋友的小孩,去年大学毕业后,找到一份工作,领着月薪3000元的工资。如今他想辞职,朋友劝不住,便想让我说两句。说实话,教育下一代我并不成功,但如果探讨月薪三千该如何考虑、或该考虑什么事情,或许我也只能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回答。
顺便说一句,虽然我逃离了三千的月薪,但只是时间让我涨了工资,并不代表我个人价值超过了三千块一个月。也就是说,我只是以过来人的身份而不是以成功人士的身份说这件事。
2008年春天,湖南的雨季又如期而至。我从单位拿了一叠报纸,铺在地上。租住在地下室的我,所拥有的家具是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简易衣柜。地上满是水,外面的雨水并没有飘进来,这是因为潮湿。
我从不敢带人到租住的地方来,这里太过简陋,完全不像一个在外面光鲜工作的记者住的地方。它在春天会潮,夏天会热,秋天会响,冬天会冷。但我依然会在每天工作忙碌后回到这里,睡上一觉。
那时候,我月薪三千,地下室连同电费、网费、水费在内五百,剩余2500元我是这样分配的:
早餐8元,出门在小区门口吃一碗粉;午餐15元,和同事们在办公室叫外卖;晚餐10元,在家门口吃一碗辣椒炒肉;一个月的饭钱在1000元。
早上出门坐公交车,转车在离单位门口1.5公里的地方下车,步行去单位;一个月的交通费是120元,但常常会超支,因为需要及时去采访,所以打车的次数并不少,虽然单位能报销一部分。
买洗发水、沐浴露、洗衣粉、牙膏等日用品100元。
买衣服、鞋子等季节性衣服300元,如在冬天则要把预算提升到500元,羽绒服并不便宜。
买书200元,尽量网购或是去定王台书城购买。
这还只是日常开销,当年的我喜欢交朋结友,常常要和朋友们一起吃饭、喝酒,别人请我九次我至少也要回请一次;那个时期的我们,也经常会遇到婚宴、满月宴等,一般支出都在500~600元。
2009年初,朋友马随拉着我做互联网,加薪还有固定假期,所以我毅然辞去了记者这份工作,除了薪水还有对职业的失望。尽管这是一份光鲜的事业,但给我带不来实际的生活改善,我受够了房间里的潮湿。尽管那一年我在工作之余拼命写书评,在朋友的帮助下也在报纸、刊物上发表一些散文,但这样的我实在是太累。
已逝去的小叔和奶奶曾经在我住过的地下室“委屈”了一夜。那一年小叔带着奶奶他们去北京旅游,见到了首都的风景,回湘途中顺便想看看侄儿过得怎么样。当时我极力拒绝,但他们已经下车。我小叔常常会表现得很强硬,我得拒绝在他认为便是遮掩。
我不敢躲避,“羞耻”将他们带到了地下室,地上铺满了报纸,报纸湿了一层,又盖上一层;床上的被子带着润湿的感觉,我也只能让他们将就。一张床上三四个人或靠着、或躺着,将就了一夜。
好几年时间,小叔都会和我谈起当时在地下室的那一夜,在那之前他从未想过,被寄予了很大的希望的我,生活会是那样落魄而无助。在他眼中,我应该住在一间宽敞明亮的房子里,有着一名固定的女朋友,每天都能出入光鲜,从来不会连给他们在附近的宾馆开房都捉襟见肘。
是不是很惊讶?月薪三千元的记者,每日努力奔波,写那些我喜欢的新闻,也要写那些我不喜欢的新闻。为了能够让自己的薪水高一点,我还承担了一周16个版面的排版和组稿工作。你能感觉到两份、甚至三份的努力,依然在“拖后腿”的那种感觉吗?是的,做记者、做编辑、写书评,三份工作才让我的银行卡里有一些存款,才不至于在请客吃饭时摸摸口袋。
当时的我,不敢考虑的事情有很多:
按说以上这些不敢考虑的事情,都是一个正常年轻人该做的事情,但就因为每个月空空如也的钱包,让我觉得做任何与工作无关的事情都是一种“罪恶”,那么让我感觉到更加的“羞耻”。但我还得要好好地活着,即便真的活得不像个人样,总归是能让自己觉得看得到希望。
就像在去单位的路上,经过一段地下通道,走出来后运气好的话,就能透过茂密的树叶看见一丝丝阳光。有时候阳光照在身上,你能感觉到一丝真实的暖意。
我只是在回忆自己曾经的“三千元”生活,虽然现在在多次跳槽后,我的生活稍微有所改观。但想起过去的日子做一下对比,我并没有努力地提升自己。至少在记者这个岗位上,我只是按部就班的工作,升职这种事情,从来与我无关,毕竟金字塔顶端能待下来的就只有那么零星的几个人,而我们都处在底端,唯一上升的通道是时间。
我在省城做记者的2008年,那年发生了两件事,一是5月12日发生了汶川大地震,二是奥运会在北京召开。这两件事,对我这样一个当记者的人来说,是应该关心的;但是如果换做一个月薪三千的人来说,就可能充耳不闻。大多数月薪三千的人,可能就是如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除非发生的事情,会与自己息息相关。
在记者和“打工者”之间,我的记者本能战胜了打工者,汶川大地震时去前线采访的记者不是我,但我承担了后方排版的工作,也将自己一个月三千的工资捐给了灾区;北京奥运会,去采访的记者依然不是我,我还是在后方做一名合格的编辑,版面也获过奖。我想,我总算为这两件事做了自己该做的,但想到自己捐出了工资,心里偶尔还会肉疼。
对比那些统计月收入的表格而言,你或许感觉到自己被平均了。所以有人说,无论世界上发生了什么大事,都不是月薪三千的人该关心的。其实现在想起来,这句话没毛病,但相对比较狭隘。如果我们能理解到2008年是一个分水岭,那一年后房地产经历了辉煌的十年,你会不会后悔当时借钱也要买一套房子呢?如果我们能理解到,那一年后,互联网、新媒体逐渐层出不穷,那时候你会不会后悔自己没有做一名出色的自媒体人呢?
其实,即便现在的你,也是月薪三千,我觉得你要考虑的是,冷静地看待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情,提高你的眼界。在你这个阶段,除了努力拼来养活自己,别无他法。但是,不要因为你这样的薪水,就让你与世界格格不入。因为活着,就必然和世界产生联系,世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可能是影响你的“那只蝴蝶”。
如今刚毕业出来的人,拿高薪的并不多,很多人都是一步一步地走,或者一个单位又一个单位的跳,才能让自己的薪水配得上自己的能力。似乎所有人都走过这样的路,这让我们对于生活失去安全感,偶尔会变得偏执,充满戾气,偶尔你根本不去关心“八孩母亲”或者“俄乌战争”。请不要这样遗忘世界,尤其是那些比你更底层的人们,我们不能因为收入少就把善良给丢掉,尽管你在为了适应丛林而努力把自己从绵羊变成饿狼。
月薪三千,并不意味着丢人现眼,不要让自己变得偏执,不要去相信心灵鸡汤,不要让你的行为和思维失去自我的判断力;月薪三千,并不意味着失去享受生活的权利,你应该考虑如何把三千块花得有意义,不要随便投资,哪怕是投资朋友也要慎重。
这,就是一个曾经月薪三千的人,当时和现在考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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