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是中国最年轻、面积最大的直辖市,于1997年成立,并带走了四川省近15%的土地和近13%的人口。
自元朝确立行省制伊始,重庆在600余年的时间内均为四川省辖地。到了1939年,重庆曾短暂成为直辖市十年。但当时重庆直辖市的面积只有5472平方公里,不及现在十分之一(现为8.2万平方公里)。
▲重庆直辖前的四川,体量极其庞大
新中国成立后,1954年重庆又再次回归四川省。直到1997年才被再度确立直辖地位。
反观中国的其他三个直辖市,北京、上海是自20世纪20年代末设立的直辖市,一直延续至今。天津在20世纪50年代末曾隶属河北省,后于1969年恢复直辖。
▲1997年直辖前的重庆市
但和天津相比,重庆的直辖确立还要再晚近三十年。新中国时期重庆直辖市的身份,为何到20世纪末才挂牌确定?
▲川渝分家
四川盆地是重要的农业基地,地处四川省和重庆市境内,故有“巴蜀之地”的称誉。
“巴蜀”的历史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商周时期巴国和蜀国。巴国位于四川盆地东部,蜀国则位于西部。
▲巴国和蜀国
公元前3世纪末,秦国完成统一,全国进入郡县制时代,巴蜀两国分别设置为巴郡、蜀郡。
巴郡治所位于长江和嘉陵江交汇处的江州县(后为巴县),这也是重庆的母县(在今渝中区);蜀郡则为成都县,延续了蜀国时期治所。
▲西汉时期的7郡13刺史部
彼时在四川盆地里,巴郡的面貌并不突出。相较之下,蜀郡,尤其是成都县更为优越。
成都县位于四川盆地西部及成都平原核心地带,沃野千里、物产富饶。江州县虽两江环绕但位于盆地最东边,且有群山穿过,在和平年代并不是较好的发展条件。
▲重庆地形图,东部山地居多
到了唐朝,全国实行“道-州-县”三级制。四川盆地隶属于剑南道和山南西道,其中原巴郡(转称渝州)和蜀郡(转称益州)分别为山南西道、剑南道辖地。
但综合实力突出的成都县为剑南道治所,政治地位尤为显著。
▲唐朝益州与渝州的位置,益州为剑南道治所
当时益州(蜀郡)下辖有多个县,成都县的工商业和社会面貌最为繁华,因此被称为“成都府”。“扬一益二”中的益州,正是描绘了当时成都府的盛景。
到了宋朝,“路”成为一级行政区,四川盆地被切割为益州路、利州路、梓州路以及夔州路四个路。这也被看做是“四川”最早的名称溯源。其中,益州路治所为成都。
▲川峡四路为“四川”
渝州(已更名为恭州)隶属夔州路。夔州路下辖三府九州县,治所位于夔州(今奉节),故恭州的政治地位仍较低。
▲北宋时期的“川峡四路”
淳熙十六年(1189年),分封至恭州的光宗先称王、再即帝位,自诩有“双重喜庆”之意,便将恭州升格为“重庆府”。重庆府的问世,要比成都府晚了500余年。
▲川渝地区“四路”,四川行省最早雏形
自巴、蜀两地诞生起,大多时间四川盆地整体都不在同个行政区内,直到元朝才合为一家。
元朝的1271年,四川盆地结束了近1500年来区划较为分裂的格局,合并为四川行省。
▲四川行省
成都、重庆均为四川省辖地,但成都经济条件较好、担任治所中心史悠久的优势使得省会地位依然无法撼动。
从商周蜀国时期到元代,成都作为治所已逾2000余年。之后的明清,重庆始终是四川省的下辖区域。
无论经济还是政治实力,重庆都要略逊于成都。重庆自巴国和秦汉时期后,便再也没有承担政治中心职能了。
▲茶马古道是沟通西南地区的关键贸易商道
成都是“老大哥”的境况在清末年间出现了逆转。19世纪初期开始,西方国家逐步掀起对华瓜分狂潮,各种不平等条约相继签订。
广州、上海等通商口岸,被迫对外开放。他们更是顺着长江相继掠取南京、武汉等大都市的通商权。
位于长江上游的重庆也被“盯上”了。开放重庆,可以实现四川盆地和长江中下游出海口实现水运贯通。
▲19世纪中国各地开放的通商口岸,重庆是为数不多的内陆口岸
1876年秋,在一次外交事件中,清政府被迫与英国签订了《烟台条约》。在条约续增专项中,英国向清政府提出将重庆开放为通商口岸。
虽说这样的开放是建立在不平等基础上,但就某种意义而言也为社会发展创造了更多可能,并最大程度地将江河水运优势发挥了出来。
▲位于重庆南岸弹子石的法国水兵营遗址,开埠时代的见证者
自此,重庆缓解了原先相对闭塞的局面。在水运日益重要的大背景下,成都工商业出现停滞,川内经济重心出现转移。
20世纪初,重庆实现了对成都人口的反超,跃居为四川省第一人口大市。
▲1918年我国各城市人口数据:重庆略胜于成都
20世纪20年代初,民国掀起“市制”风潮。广州、苏州等工商业发达地区相继建市。
从1927年南京开始,又陆续设置多个直辖市(院辖市),包括上海、北京、武汉、天津等,行政地位要高于省辖市。
▲民国时期设置过的直辖市
经过了数十年发展的重庆已经是内陆经济水平较高的地区之一。围绕渝中半岛的巴县(原江州县)县城为核心,重庆也于1929年挂牌建市。
成都的落寞依然持续。以贸易运输为例,以茶马古道为代表的川内商道渐渐被长江航运所取代。行政上,四川省长行署地位被重庆拿下。这意味着重庆完成对成都政治及经济地位的双超越。
▲近代部分城市的工业发展情况:重庆远胜于成都
重庆近现代的发展折射着中国饱受煎熬的侵略史。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国民政府所在地南京接连告急。年底,南京连同上海等华东重镇频频失守。为保留反攻的希望火种,加强战略纵深,只能向内陆迁都。
从军事角度考量必须易守难攻,有地形壁垒屏障。若再兼有良好的经济基础,则是锦上添花。综合考虑,重庆是这个新首都的不二选项。
▲川渝主要工业分布图
1937年11月,《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宣言》颁布,确定重庆作为战时首都的地位。
这一次迁都使重庆成为了中国的临时军事、政治中心。一时间,山城文化名流荟萃。
▲重庆国民政府立法院旧址
1939年5月,国民政府干脆将重庆市升格为第六个中央直辖市,辖区大致为今天的重庆市的主城区。
抗日战争结束后,重庆仍发挥着重要作用。1945年8月底,为解决政府重组问题,国共两党在重庆召开了近两个月的谈判,并签署了双十协定。尽管后来仍没避免内战爆发,但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国共紧张的对峙气氛。
从清末通商开埠伊始,重庆的政治和经济地位得到了稳步提升。
▲民国十二大直辖市,均是所在地区的经济、文化重镇,地位显赫
1949年,新中国成立,5年后过渡期结束,全国省级单位缩减至32个,其中省份有26个。
四川省在原来基础上吸纳了以高原为主的西康省,面积变得更大了。为便于管理,政治中心逐步迁转回较中间地带的成都。
▲1953年,四川省的版图还没有现在这么大
这一时期有不少省市也纷纷重组和撤销。以直辖市为例,从民国后期的12个锐减至2个,仅保留北京和上海。重庆也降格为了省辖市,并入到四川省。
即便是降级了,但遗留下来的工业基础、繁荣的商业氛围以及一定的人口体量,让重庆经济实力依然远超省会成都。
▲建国后的重庆,已经跃居为川内第一经济大市
至20世纪80年代,重庆(今主城区)的财政收入已经达到全省总量1/3水平,工业总产值也占到1/4。
适时,全国正掀起改革开放热潮,1983年,国务院将重庆设立为全国首个经济体制综合改革试点城市,实行计划单列,并享受省级经济管理权限。
▲80年代重庆解放碑
川渝、西南的协同发展,是国家推行区域经济的一个重点。在当时,四川地区和长江上游有两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首先,20世纪90年代的四川人口总量有1.2亿,位居各省首位。高原地区还存在着阿坝、甘孜等经济落后的少数民族自治州。
其次,三峡治理问题。三峡位于重庆市和湖北省境内的长江干流上,长期以来,上游水势始终困扰着中下游城市安全以及航运平稳。到了雨季,长江不但没办法有效利用水力发电,还可能会造成中下游洪水泛滥。
▲长江三峡
鉴于此,修建长江三峡水利工程迫在眉睫。但该工程的推进涉及到移民、环境等问题,建成后将会有近2万公顷的土地被淹没,不乏万州、涪陵这样的中等城市。
▲三峡工程施工现场
如何将移民工作有序规划、统筹安排好?
为高效地管理工农业和移民事务,依托三峡工程契机,国家打算建立一个“三峡省”,位于四川省东部和湖北省西部,省会在湖北宜昌。
就在筹备事宜有序推进之时,暴露的问题也日益增多。
▲三峡省的最初方案,不包括重庆市
方案不包括当时的重庆市域。在蓄水高度问题上,重庆提出要设置为180米,以保证大型货船通过,减小经济损失。这与原来150米方案相比,投资和涉及移民的人数都大大增加了。
除此以外,在“三峡省”内,农业人口多、城市化滞后。宜昌城市规模不大,辐射能力有限。因此,经过综合考虑,“三峡省”方案最终流产。
▲“三峡省”位置图
待90年代初三峡工程启动之际(蓄水高度175米),国家开始讨论以重庆为中心,将三峡移民地区纳入其中,并为此新建直辖市的可能性。
1997年3月14日,国家批准设立重庆直辖市,并将万县市、涪陵市以及黔江地区这三个原“三峡省”方案的四川境内的地级市(地区)并入。
▲三峡蓄水后的受影响库区
这样一来,重庆直辖既分担了四川的发展压力,又解决了三峡移民统筹问题。至今,重庆市辖区面积8.23万平方公里,人口也突破了3000万。
▲重庆直辖市组成部分
直辖市体制简化了原“三峡省”省级行政制管理上的繁琐程序,高效地解决了政策落地、资金安排以及农村开发等问题。
重庆直辖二十余年来,三峡移民地区获得了跨越式发展。
2000年,重庆(GDP)经济总量位居全国各省份第23位,而2021年的排名已经跃升到了16位。在城市GDP排行榜上,2000年重庆位居第六,而现在上升了一个位次,在北上广深之后。
▲移民主要集中地万州,经济发展十分可观
当然,重庆也有自己的短板:唯一一个依然辖有县的直辖市(26个区和12个县),城市化水平不高、县份经济水平平庸。
重庆管辖的县份之多、面积之广,又常被调侃为“最像省的市”。由此来看,庞大的体量下仍存在着发展不均衡等问题。
▲中国四个直辖市的面积
重庆面临的问题,也是四川省面临的问题。尽管经济体量大,但同样四川盆地的人口总量大,经济质量欠佳、人均规模不强,导致川渝地区继续维持“人口净流出”的状态,外出到东部沿海地区务工的人口规模大。
四川在剥离重庆、万州、涪陵、黔江后,经济体量也受到一定影响。
但随着成都的崛起,全省发展后劲也在不断增强。2021年,成都经济总量在全国城市位居第七位,人口也突破了2000万大关,使得许多外出东部沿海务工的四川人选择“回流”成都安家乐业。
▲2021年城市GDP排名,重庆第五名,成都第七名
重庆和成都的“双城”话题也被引起了广泛热议。近年来,“成渝都市圈”被确定为中国经济发展的“第四级”,依靠这个支点去破局,重庆市和四川省的发展瓶颈问题将能够得到很大的改善。
▲成渝“第四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