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梅尧臣诗云:“文房四宝出二郡,迩来赏爱君与予。”
这大约是“文房四宝”一词的最早出处,亦称“文房四士”。
陆游诗曰:“水复山重客到稀,文房四士独相依。”
不管是“四宝”还是“四士”,都是指笔砚纸墨,
宋代,笔砚纸墨的制作水平,都大幅提高。于是,讲述其历史者也陡然而增。
宋元学者陶宗仪,在《南村辍耕录》卷二十九里专门讲到了“墨”。其云——
古人所称之“上古”,一般是指尚无文字,结绳而治的“远古”。但有时候,当与“中古”并用时,则指秦汉之前。
陶宗仪所云“上古”“中古”,当即如是。
他的说法,并非杜撰。
《后汉书·杜林传》载:“(杜)林前于西州得漆书《古文尚书》一卷,常宝爱之。”
“漆书”,便应是“竹梃点漆”写于竹简之书。非常罕见珍贵的“漆书《古文尚书》”,许就是先秦“产物”了。
另外,从考古看,目前所见最早的固体“墨”,是湖北云梦虎地秦代墓葬中出土的古墨残块。这也算是陶氏之说的“物证”。
不过,秦汉之前确定无“墨”吗?
应该不是。
甲骨文、金文均未见“墨”字,但篆体已经有了。
《说文》曰:“墨,书墨也。从土黑。”
许慎对“墨”字,只讲了这一个义项。就是说,他认为,“墨”字本义就是用以书写。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似乎不太赞同陶氏一类的观点。他说:“(许君)此云墨:书墨也。盖笔墨自古有之,不始于蒙恬也。著于竹帛谓之书,竹木以桼,帛必以墨。用帛亦必不起于秦汉也。周人用玺书、印章,必施于帛,而不可施于竹木。则古不专用竹木信矣。”
段氏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论据——周代使用“印信”,“印信”不只竹木也用帛,而“桼”只能用在竹木上不能用于帛,在帛上只能用墨。
他说得很有道理。
1942年,长沙子弹库战国古墓被盗的楚帛书,被劫掠至美国大都会博物馆,共900余字,即为墨书。
甲骨文中虽然未发现“墨”字,但裘锡圭先生等学者认为,商代的主要书写是“笔墨”,甲骨卜辞之所以留存了下来,是因其与其他书写载体相比较,更不容易朽坏。
而且,不仅在殷商甲骨上,已发现了以墨书写的文字;在甲骨卜辞契刻后的“再修饰工艺”中,有“涂朱”或“涂墨”之“流程”。
董作宾、陈梦家等先生,对于甲骨卜辞之“涂朱”或“涂墨”,做过不同的解读。中国社科院考古所专门模拟进行了祭甲骨卜辞契刻后“涂朱”或“涂墨”的实验,并有所结论。
研究者发现,“涂朱”或“涂墨”,亦用于殷商卜辞“刻划卜兆”的填充。
看来,“上古”并非无墨,至少在距今3000多年前的商代,已在用“笔墨”书写了,只是不称“墨”为“墨”而已。
即有“漆书”一说, “上古”如何“竹梃点漆”而书呢?
请注意,段玉裁用的是“桼”字。
《说文》云:“桼,木汁。可以髤(xiu)物。象形。”
上面是“木”,下面从两旁有汁液滴落,确实很形象。
《注》曰:“木汁名桼,因名其木曰‘桼’。今字作‘漆’,而桼废矣。漆,水名也,非木汁也。《诗》《书》梓桼、桼丝皆作漆,俗以今字易之也。”
段氏说,一种树汁叫“桼”,因而称此树叫“桼树”。“漆”,原来是“水名”,在汉代的时候,这两个字还分别得非常清楚。现在,人们都用“漆”字,“桼”便废弃没人用了。《诗》《书》典籍中的表示涂染的“桼”字,也被今人换成了“漆”字。
“髤”,涂染。《礼记》《汉书》中多用此字表示“涂染”。
“漆书”,在中国除黑龙江、吉林、内蒙、新疆等地外,自古多有生长。其汁为天然树脂涂料,素有“涂料之王”之誉。古人以“竹梃点桼”书于竹木,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但从上海博物馆收藏的战国“楚简”看,并非是“竹梃点桼”书成,而是笔墨为之。
这又验证了“上古无墨”之不确。
秦汉时期,治墨集中在隃麋、延州、扶风一带。这倒是与陶氏所云吻合。
北魏贾思勰著《齐民要术》,其中史上第一次专门讲述了“制墨”的配方和工艺。
最晚在南唐,“模具制墨”已经出现。至宋,则制墨工艺完全成熟,逐渐名家迭出,专著频现。
明代《天工开物》,对制墨有了更详尽的记载。
关于中国制墨的发展,且用于书写、绘画、碑拓以及入药的历史,是很可以大书特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