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源：时代周报 作者：陶短房
美国东部时间2月22日，得克萨斯州环境质量委员会（Texas Commission on Environmental Quality）发布通知，称全州仍有1259个供水站覆盖地区所供应的自来水“需烧开后饮用”，8707760人受到影响——而这已是“努力改善”后的结果。在“自来水问题”最严峻的2月17日，德州全州共有1544个供水站、逾1510万人口的日常用水受到影响。
北美人习惯直接饮用自来水，只在泡茶、煮咖啡等极少数情况下才煮沸水，自来水供应出问题，对千家万户的生活构成极大影响。官方的说法，是“罕见寒流冻坏水管”，但更多知情者指出，是此前得州空前规模的大停电，令这些供水站迟迟难以满负荷工作，受损“硬件”修复缓慢，才导致供水迟迟难以恢复正常——当然，大停电同样和寒流直接相关。
缺水的家庭只好“就地取材”从屋外取回雪熬水喝
问题在于，得州异常天气始于2月13日，至16日达到高峰，此后则逐步缓和，作为美国能源大州和经济强州，得州即便一开始难以避免地被打个措手不及，照理也不应“反射弧”如此之长（截止东部时间2月20日16时，“官宣”仍有6万人以上无电）。当地民众反映，在全部得州254个县中，有不少县上周末一度出现“水要煮、但仍停电”的尴尬（北美绝大多数住户煮饭烧水都用电，天然气仅用于取暖）。
造成得州大停电的症结究竟何在？
得州是著名的“红州”，共和党的“铁桶江山”，也是以“管网分离、去中心化”为原则的北美电力系统改革最早倡导和身体力行的州：早在1996年8月21日，得州就通过公民投票，决定成立“电力可靠性委员会”（ERCOT）建立了纯市场化的“独立性供电组织”（ISO），在这一模式下，ERCOT不直接经营发电和供电，仅仅负责监督、管理和规范本州发供电企业的市场经营行为，而全国性的联邦能源管理委员会（FERC）则只对ERCOT负宏观监督之责，无法插手具体工作。
作为全美第一个ISO（现在一共有5个），ERCOT一直被共和党人推崇为“能源市场优化”的典范：1999年，ERCOT推动将原有的德州电力公司“一拆四”，自2003年9月起试行“节点市场化设计”，目的是“削峰填谷”、“用价格杠杆调节用电”，至2010年12月1日宣布完成“节点市场化设计”。
由于全面实行了峰谷电价，签订“浮动电价”合约的用户，平时电价十分低廉，最低时一度电仅几十美分（约合人民币3元）。即便加上额外的设备费用，也不算贵。而少数签订“固定电价”合约的用户也并不感到负担很重。如此低廉的电价也让德州成为全美碳排放最高的州，和“用电最大手大脚的州”。
对充足的电已经形成习惯的德州居民在断电面前不知所措
不仅如此，供电体制改革也并未严重影响这个“红州”绿色能源的推广：大停电之前，得州风能发电占比已高达25%。2019年，德州全州的风能发电量为1.67亿兆瓦，而太阳能装机发电能力则高达6吉瓦（6000兆瓦）。相比之下，环保呼声最高的加州，可再生能源总发电量仅为8400万兆瓦，
正因如此，尽管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激烈异常，但“红蓝双方”并未在得州和相邻的碳排放大州佛罗里达，就“电”话题展开针尖对麦芒的争论，因为得州供电似乎“风景这边独好”。近年来，大量高科技企业从加州搬迁至得州（尤其奥斯汀一带），“稳定而便宜的电力供应”正是重要卖点之一，既然共和民主两党各有所得，也就无需争个面红耳赤。
德州位于美国南部，大部分居民都对这样的极端天气不知所措
但大停电及其连锁反应打碎了上述微妙平衡：如果说，德州居民尚能忍受极端天气猖獗的几天里的电费高昂，那么长达数日之久的“不能用电”则是完全无法忍受的。
2月20日，据《纽约时报》报道，尽管实际上根本没电可用，某位得州用户却仍收到高达16752美元的电费账单，因为他签了浮动电价合约，被执行了“峰值电价”。这位居民大概很后悔没有签订固定电价合约。
和绝大多数北美居民一样，德州人的生活已经完全离不开电。没有电，绝大多数家庭，尤其是公寓住户，连最基本的温饱都难以应付。
两党忙甩锅
平衡被打破之下，一轮轰轰烈烈的“大甩锅”就此展开。
美国媒体大多亲民主党和环保派，因此普遍将板子打在ISO和供电体制改革上。有人认为，正是这种“目光短浅”的改革，导致覆盖得州人口90%的ERCOT供电系统“孤立于北美电网之外”，遇到极端灾害性天气这样的突发性意外，美国其它电网明明有充沛电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得州大停电而爱莫能助。
尽管拜登政府竭力避免直接提及“改弦更张”，毕竟一场能源能源系统的大变革政治、经济代价巨大，且责任干系很重，谁也不敢轻易启动，也不容易启动。
相比之下，借机“敲打”一下刚刚在大选中完败的共和党，顺便推卸一下联邦政府“协调指导不力”的责任，才是性价比更高的事。
而以包括共和党籍州长雅培（Greg Abbott）在内的共和党人、尤其是得州“当政派”则是迥异的口径：他们将此次大停电的责任归咎于“绿色能源运动”，理由是“传统能源占比下降令得州电网在极端灾害性天气面前不堪一击”——得州燃煤发电量近几年萎缩40%，而风能和太阳能关键时刻却顶不上缺口。
ERCOT数据显示，此次大寒潮期间全州电力需求达75吉瓦，但同期风能连预期的6.5吉瓦发电能力都远不能保证，太阳能发电能力一度更近乎“归零”，这正如美国密歇根大学供电问题专家克雷格（Michael Craig）所言：“平时要多少有多少、关键时刻却一度也用不上”。
当然，和“改革失误说”一样，“绿色能源误事说”也存在以偏概全之处：如前所述，得州“绿色能源”发电占比仅占总电量三、四成，而此次的极端灾害性天气，事实上也让油气产量暴跌，从而影响到传统能源的发电能力，将板子一味打在“环保发电”上同样有失公平。
不过，“绿色能源”、“重返巴黎气候协定”是民主党前后两任政府所高调倡导的政策，重返巴黎气候协定则是拜登政府上台后最早采取的“大手笔”之一。更何况，另一个醒目的“大手笔”，则是叫停和传统能源有关的美加输油管项目。
自1月6日“国会山事件”后，共和党灰头土脸、节节后退，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个反击的机会，共和党一方自然不会放过。
在一地鸡毛和两方“春秋笔法”的吵吵闹闹、乱乱哄哄中，拜登政府2月20日宣布对得州77个县适用“重大灾难声明”（major disaster declaration），这意味着联邦资金可谓这些县的灾民提供临时住房、房屋维修补助，并弥补未保险财产因灾害而造成的低成本贷款损失。
对此，雅培表示“欢迎”，但随即提出了“联邦重大灾难声明应适用于得州全部254个县”的漫天要价。
极端灾害性天气已基本缓和，由此造成的大停电及后续连锁反应也终究会过去，“红蓝甩锅大战”也会应声低落，直到下一次“炸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