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文章包含有部分未经科学证实的内容，请仅仅作为神话故事观看
01
在法国的赛努奇博物馆和日本泉屋博古馆中，各收藏有一件中国商代晚期的青铜器珍品，这两件青铜器工艺精湛、造型神秘而奇特，堪称是国宝中的国宝。
青铜器的主体是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虎，用前爪紧紧抓住一个蜷缩在它怀里的人，仿佛顷刻之间就要将那个人吞进肚子里。因为它们都是远古祭祀时盛酒的礼器，叫做“卣”，所以这两件国宝在学界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虎食人卣[yǒu]”。
那么问题就来了，“虎食人卣”展现的老虎“食人”究竟在表达什么含义，这两件国宝的背后究竟又隐藏了怎样的秘密呢？咱们今天的故事，还要先从《山海经》中记载的昆仑丘说起。
虎形的众神
02
昆仑丘，也就是上古的昆仑山，是天帝在人间的下都，“百神之所在”的神山。然而非常奇怪的是，昆仑上的诸神中有不少都具有“虎”的外形特征。大荒西经中说昆仑山上有一位不知名的神，长着人面而虎身，身上有斑纹，长有尾巴，而且都是白色。
陆吾，是司掌昆仑丘的大神，他管理着天之九部以及天神花园的时节变化。山海经中说他长着人的面孔、九条尾巴，有着虎的爪子和虎的身躯。
此外《山海经·海内西经》中也说：
开明兽是昆仑丘的看门神兽，专职看守昆仑上的九重门，海内西经中说他身体象巨大的老虎，有九个脑袋并且长着人的面孔，面向东方守护在昆仑山上。
除此之外，即便是昆仑山上一神之下，百神之上的西王母，身上也有着明显的“虎”元素。大荒西经中说她：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
地处西北的上古昆仑，拥有如此众多“虎形的神”，这不仅在山海经中实属罕见，即使放眼世界各民族神话史，也是独一无二的个例。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会在某个地方如此集中地出现具有虎形特征的神呢？在解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来聊聊另一系列和虎有关的神异传说。
能变成虎的貙人
03
貙chū人，是远古散居于长江﹑汉水一带的古老部族，据说他们是巴人祖先廪君的后人，民间传说貙人能够从人形变化为虎形。
搜神记中紧接着还讲述了这样一个小故事：
在古长沙偏远的东高一带，曾经有人设置栅栏陷阱诱捕猛虎。有一次陷阱的机关被触发，众人于是赶到陷阱围观。
然而奇怪的是，被陷阱捕捉到的并不是老虎，而是一位戴着红色头巾的亭长。于是大家就来询问那位亭长缘由，亭长非常生气地向众人讲述了事情经过。
原来，这位亭长被县里紧急召见，走夜路避雨的时候误入了栅栏陷阱里。众人于是问道，如果是被县里召见不是应该有文书么。亭长于是从怀里掏出了召见的文书，众人这才相信了亭长的话，把他从栅栏里放了出来。然而惊人的是，这位亭长大概是急于赶路，须臾之间居然变化成了一只虎，隐没在山林之间跑走了。
众人这才醒悟，原来这位亭长就是传说中的貙人，他大概就是变化成虎夜里行路，才被关进了捕虎的陷阱之中。
类似貙人这种人变虎的传说，不仅仅是《搜神记》中所独有，在宋代的《太平御览》中也有不少记载。
越嶲，就是现在四川省西南部，位于凉山彝族自治州以北。在元朝《云南志略·诸夷风俗》中，也记载过一则发生在越嶲的故事：
云南行省平章政事脱脱木儿，在平定越嶲叛乱的时候，曾经亲眼看见一个被射杀的人，长有三寸多长的尾巴。脱脱木儿惊奇之下询问当地的百姓，当地人告诉他，像这样长出尾巴的人年老以后就会变化成虎形，并说这种情况在当地司空见惯，时有发生。
《虎荟》中所说的罗罗就是古老的乌蛮，也就是现代彝族的先民。如今云南楚雄州大姚县，昙tán华山区的彝族依旧认为，人老百岁之后，会换一口新牙，汗毛也会变长，死后则会变成老虎。而年老之后长出一二寸长的尾巴，则是行将化虎的征兆。
不论是江汉地区的貙人化虎也好，还是彝族的老而化虎也罢，我们知道仅仅只是一种神话传说而已，但是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神异的传说，它会不会和商朝的虎食人卣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呢？
虎神
04
羌族是华夏大地上最古老的族群之一，他们发源于甘青之交的黄河上游及渭水上游一带，后来他们向四方迁徙，与其他的土著民族融合，逐渐形成新的族群。其中的一支向东迁首先进入文明社会，而另一支向西南迁移，后来形成了吐蕃、苏毗[pí]、羊同等等；还有一支则留在了发源地——甘青高原。而根据张步天教授的考证，《山海经》中的昆仑山就位于现在的甘青高原一带。
《后汉书》卷八十七《西羌传》中曾经记载过，春秋时期的羌人祖先爰[yuán]剑，因遭到秦国人的追捕而躲藏在岩穴中的故事。
爰剑躲藏在岩洞中时，秦人放火焚烧，就在这时虎神突然现身，帮助爰剑逃出了生天。这说明早在公元前几百年前，羌人的祖先就已经存在对虎神的崇拜。古羌人对虎的崇拜，在神话中就表现为，《山海经》中昆仑山上出现的众多包含有虎元素的神祇。
众所周知的姜姓炎帝部族，就是古羌族东迁的一支，在阪泉之战后，炎帝部族大部与黄帝部族融合，成为华夏族的先民。
另一部分则西行或南下，与当地土著居民融合，成为现在藏族、彝族、纳西族等的先民。古羌人的虎崇拜因此流传了下来，其中又以彝族保存地最为完好。
分布在大小凉山、哀牢山、乌蒙山区的彝族有100多种支系，历来都是崇拜虎的族群。彝族先民不仅以虎自居，并且认为虎是他们崇拜的祖先。
也正是因为对虎神的崇拜，后来才逐步演变成前面提到的，彝族老而化虎的神异传说。
同样因为虎神崇拜，还发展出了另一种神秘而残酷的仪式，虎筮[shì]。
宋朝的《类说》卷四十《虎筮》中说：
传说远古时候的神*巫能够召唤来猛虎，当怀疑一个人有罪的时候，就将嫌疑人置于虎前，如果嫌疑人被虎所伤，则说明他有罪，反之则是无罪。远古先民将极其重要的刑罚判决权，交予他们崇拜的虎神，虽然这种残忍的定罪方法毫无道理可言，但是也从侧面体现了虎神在彼时先民心中的神圣地位。
虎筮，在远古神话中也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文章前面提到的，昆仑山上长着“虎齿”的西王母，《山海经·西山经》中说她：“是司天之厉及五残。”
西王母主管上天灾厉、五刑和残杀之气，实际上就是一位主管刑罚裁决的大神。
无独有偶的是，在昆仑山附近的泑山上居住着西方帝的辅佐神，金神蓐收。而这位“白毛虎爪”的蓐收，同样是一位“天之刑神”，他专司无道，恭行天讨，也具有执行刑罚的神格。
与三星堆一脉相承的金沙遗址，在挖掘祭祀区时发现了十个张大嘴巴的石虎和十二个跪坐石人。有些石虎出土的时候，张开的虎口正对着石人的胸口。
石人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呈跪坐状，石虎张开血盆大口似乎正要撕咬面前的石人。大脸怪认为，金沙遗址出土的石人石虎，很有可能表现的就是传说中的虎筮场景。
每年农历的十一月份上旬，在青海土族年都乎乡都会举行一项非常神秘的活动，跳於菟。於菟wū tú是古人对虎的称呼。
年都乎乡，隶属于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属于我们前面提到的古羌族后裔的重要分布区域，这里也是唯一一个至今保留跳於菟传统的地方。
所谓跳於菟，是把人化妆成老虎的模样来装扮“虎神”，然后在土族的“黑日”，农历十一月二十日这一天，“虎神”通过翻墙的方式进入百姓的家中，进行驱邪除瘟疫的一种祭祀活动。
土族同胞认为，虎可以驱除一切邪恶和疾病，给人们带来新一年的吉祥和平安。年都乎乡跳於菟的直接目的，就是驱除躲藏在村民家中的邪气和瘟疫，同时也在祈求来年的安宁和吉祥。
由此可见，虎神不仅有着虎筮中的残酷威严，同样也有吉祥温情的一面。那么问题就来了，文章开头提到的造型奇特的“虎食人卣”，究竟又想表达什么涵义呢？
虎食人卣的秘密
05
我们以法国的赛努奇博物馆收藏的“虎食人卣”为例，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这件堪称国宝中的国宝青铜器。
虎食人卣的主体为虎形，虎作蹲踞状，虎的一对后足及虎尾着地形成三点支撑。虎的前足怀抱着一个人，人与虎正面相对，其中人的双手高举，自然地抚搭在虎肩上，赤足踩在虎的后足脚背上，同样也是蹲踞状。
人头正置于大张的虎口之下，并向左侧视。从铜器正面看，虎口恰好遮盖住人头的上半部分，很像是要吞噬人首，故而一般被学界称为“张口啖食人首状”，这也是“虎食人卣”名字的由来。
虎怀抱的人，头发向后呈披发状，梳理得很齐整，人的脸庞宽而平，颚骨突出，双眼平视前方，神态非常平静安详。人的双手只有四根手指，未见大拇指，左右手各托有一条蛇，人的大腿和臀部各有一对称的蛇形纹样。
虎的肩端连着可活动的提梁，提梁两端各有一个长着獠牙的野猪头，虎的背部中间有凸起的扉棱，背上刻有一对大角的牛首饕餮纹。最值得一提的是虎肩后颈位置的卣盖，盖顶上单独雕刻着一只完整的羊科动物，高高在上非常醒目。
有人认为这是一只鹿，然而根据已知的商周时期文物对鹿的表现，这只羊科动物并不符合那个时期鹿的雕刻特征，雄性鹿的角有很强的写实性，而雌性鹿则没有角。大脸怪个人认为，卣盖上的动物应该是一只羊。
除此之外，虎身上还以圆雕、浮雕、线刻等多种方法，表现了夔龙、鱼、玄鸟、云雷纹、饕餮纹、鳞纹等十多种动物及各种纹路，堪称是我国青铜器史上的精绝之作。那么这件虎卣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涵义呢？大脸怪认为那还要从彝族的一部创世的史诗说起。
《梅葛》是云南楚雄彝族的创世史诗，她的第一部《创世》中，就提到了造天五兄弟将虎分解构成天地万物的故事，其中就说到：
虎的四根骨头莫要分，四根大骨作撑天的柱子，肩膀作东西南北方向。虎骨把天撑起来……虎眼莫要分，左眼作太阳，右眼作月亮，虎须作阳光，虎牙作星星，虎油作云彩，虎气作雾气……虎的大虱子变成老水牛，小虱子变成黑猪黑羊，虮jǐ子变成绵羊，头皮变成雀鸟……
看到这里，大家是不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错，这个故事和我们汉族广为流传的，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化生万物的神话，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也就是说，在古羌族后裔彝族同胞的神话中，世界是由虎所化生而成的。
这时我们再回头去看虎卣上表现的各种动物和纹路，是不是就容易理解多了？古羌人以牧羊著称，羊在羌人的文化和生活中有着非常高的地位。因此在卣顶盖上单独雕刻一只完整的羊，体现的正是羌人对羊的尊崇。
而虎所怀抱的那个人，衣着华丽表情安详平和，手上托着两条蛇，腿部也有蛇形纹路。熟悉上古神话的朋友们，一定对于山海经中珥两蛇、操两蛇、践两蛇并不陌生，这都是对人物具有神性的表现方式。
再结合人的动作和表情来看，他安详而平和、身体的姿态与虎配合默契，丝毫没有痛苦挣扎的迹象。大脸怪认为，虎所怀抱的，应该就是古羌人所尊崇的祖先神，甚至可以说这个人就是虎的化身。
虎和人都呈现蹲踞状，这也显示出虎与人之间的地位相对处于平等，而“蹲踞”的姿态在远古时候，有着生殖崇拜和萨*满祭祀的涵义，因此这尊虎卣极有可能是古羌人后裔，在最重要的祭祀仪式中所使用的礼器。
远古先民的精神世界，是由人与动物之间的神秘关系所主宰的。在古羌人后裔的神话宇宙观中，是虎神化生了天地之间的万物，而羌人先民自认为是最接近虎神的生灵，虎就是他们的祖先。他们把刑罚判决的权力交给虎神，并希望自己死后能够变成虎。
久而久之在神话传说中，那些重要的神也被赋予了虎的元素，连他们自己甚至也拥有了化身为虎的能力，成为虎神在天地间的执行者和代言人。虎拥人在怀中，并不是要吞噬他，而是为了体现虎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也表达了羌人先民希望获得虎神的垂青，带给他们安宁和幸福的一种美好的愿望。
以上是大脸怪个人的一些看法，如果您有什么独到的观点，敬请在评论和弹幕留言告诉我们。最后，希望国宝虎卣能够早日回到祖国的怀抱，我相信，一定会有这一天。
喜欢上古神话的朋友们，可以关注我的上古神话那些事系列文章，我是只说自己观点的大脸怪，谢谢您的观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