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天,北京各大公园绿地都会迎来无数游园赏花的市民与游客。桃红柳绿的春日胜景中,桃花常常被视为拉开踏青赏花的序曲,尤其是对众多喜爱桃花的老北京而言,甚至可以说“京城春色十分,桃花独占七分”。例如北京植物园内就有桃树六千余株,碧桃、绛桃、菊花桃,渲染满园春色;又如著名的大桃之乡平谷,每年春季的桃花海如霞似锦;还有紫竹院的亭台楼阁与假山怪石之间,也藏着桃花点缀其中,大大增添了清新灵气;北海公园里的桃花朵朵,在春光无限中映着白塔红墙。
宋代《碧桃图》
关于桃花的历史文化始终耐人品寻。正如苏轼笔下所描写的“争开不待叶”,古人向来喜欢用桃花象征春天,不仅如此,桃花也常常被用作对爱情的象征,或用来表达对生活的向往。
桃之故乡 泱泱悠长
先秦《诗经·周南·桃夭》里有一句脍炙人口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诗篇贺的是新婚、描绘的是新嫁娘,而用来映衬这喜庆场景的,便是绚丽的桃花。
桃花是中国传统园林花木,属蔷薇科,花单生,且先生于叶,每每天色仍春寒料峭时,光秃秃的桃树枝上却已呈含苞怒放之势。《吕氏春秋》、《礼记·月令》中都记载着“仲之月桃始华”,古时候的春季常被分为孟春、仲春、季春,这里的“仲”约为公历三月。
宋代《桃花山鸟图》
桃树整体上分为果桃与花桃两类,在《礼记》中,桃与李、梅、杏、枣一同被列为了祭祀神仙的五果,而生活中常见的碧桃、寿星桃等都是典型的观赏类桃木,花型多为复瓣和重瓣,品种繁多,单是碧桃就又分为白碧桃、红碧桃(即绛桃)、粉碧桃、花碧桃和洋碧桃等。秦观曾作一首《虞美人》来盛赞碧桃,称“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
作为桃树的故乡,中国栽培桃树的历史悠久。诗经的《国风·魏风·园有桃》中有“园有桃,其实之肴”之说;《大雅·抑》中也有“投我以桃,报之以李”,这便是“投桃报李”的由来。汉代上林苑的无数名果异树中就有十余种桃,正如唐代李峤在诗《桃》中写道,“还欣上林苑,千岁奉君王”。至唐宋年间,各地植桃更为普遍,例如白居易任忠州刺史时,便在庭院中亲手栽种了许多桃树,更写下了“何处殷勤重回首,东坡桃李种新城”的诗句。
桃花不仅有很高的观赏价值,还曾被制成桃花糕、桃花丸、桃花茶等食品,具有疏通经络、滋润皮肤等药用价值。汉朝末年的《名医别录》记载着桃花“味苦、平、主除水气、利大小便,下三虫”。古人对其美容价值的认识很是久远,古代中医四大经典著作之一的《神农本草经》就提到桃花具有“令人好颜色”的功效,唐代孙思邈的《千金要方》中也记载着“桃花三株,空腹饮用,细腰身”。唐末至五代初期时的农书《四时纂要》中提到:“是月三日,取桃花片收之,至七月七日,取乌鸡血和,涂面及身,光白如玉。”
正因桃花的药用价值极佳,古时人们喜用鲜花入酒,制成佳酿,形成了“吃桃花酒”这一历史悠久的习俗。关于桃花酿的典籍记载甚多,例如《千金要方》提及了两种酿制桃花酒的方法,一是“以酒渍桃花服之,好颜色,治百病”;二是“三月三日收桃花,取一斗一升,井华水三斗,曲六升,米六斗炊之,一时酿熟,去糟,酒服一升,日三服”,称其可治腰脊苦痛。又如明代《普济方》和清代《寿世秘典》等都有称“采桃花浸酒饮之,除百病,益颜色”。
古时候,也不乏有文人墨客将对桃花酒的情怀注入到诗词之中。唐贞元年间羊士谔就曾作诗云:“萋萋麦陇杏花风,好是行春野望中。日暮不辞停五马,鸳鸯飞去绿江空。忘怀不使海鸥疑,水映桃花酒满卮。亭上一声歌白苎,野人归棹亦行迟。”元末明初著名诗人杨维桢的《四景宫词》写道:“露下金盘湿星斗,池上乌啼千尺柳。秋题未写桐叶笺,春妆尚带桃花酒。”
以桃花象征春日
历代诗词中有着无数题咏桃花的佳作。王维在《辋川别业》中吟:“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杜甫在《江畔独步寻花》中赞美:“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映浅红。”苏轼的《送别诗》里描写:“鸭头春水浓如染,水面桃花弄春脸。”李弥逊的《诉衷情》则咏叹:“小桃初破两三花,深浅散余霞。”
清代邹一桂《桃花图》
古人不仅喜爱在诗词歌赋中描摹桃花的自然物形象,还常常通过它来抒情表意,于是,桃花与中国传统文化结合了起来,渐渐成为了别具一格的文学意象,被赋予了独特的象征意蕴。其中最常被说到的意象之一,便是“春”的象征。
先秦时期的《吕氏春秋·仲春季》中记载:“仲春之月,始雨水,桃李华,仓庚鸣。”桃生长于冬末早春之时,常常被视为是春日里最早盛放的花色,正如苏轼所作的《桃花》中的描绘:“争开不待叶,密缀欲无条。傍沼人窥监,惊鱼水溅桥。”
古代文人在描摹春景铺陈春光时,最是喜欢以桃花落笔。陆游的《泛舟观桃花》便是以花和酒答谢春日,诗曰:“桃源只在镜湖中,影落清波十里红。自别西川海棠后,初将烂醉答春风。”唐代诗人吴融在《桃花》中曰:“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渲染出极其灿烂的融融春色。王维的《春园即事》里吟曰:“开畦分白水,间柳发红桃。”杜甫的《风雨看舟前落花·戏为新句》中描写:“江上人家桃树枝,春寒细雨出疏篱。”又如宋代诗人黄升的《重叠金·除日立春》中也写道:“一笑绕花身,小桃先报春”,而陈亮的《采桑子》亦云:“桃花已作东风笑,小蕊嫣然,春色喧妍。”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桃花象征着“春”,也即象征着生机盎然。显然,桃花文化中包含着对自然与生命的崇敬。
借桃花喻美好生活
若要追溯桃文化的起源,不得不联想到《山海经》中关于夸父追日的神话:“夸父追日,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其中的“邓林”即是指桃林。显然,在古时候的传说中,桃是“救命”的象征。
关于桃花的另一则著名传说就要数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了:“……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显然是令人神往的世外佳境,成为了无数仁人志士追求美好生活的向往。例如王维的《桃源行》中就有“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的感叹。
也是因此,古人们喜爱用“桃花”作为地理上的命名,如“桃花坞”、“桃花庵”等等。唐伯虎更是写下了脍炙人口的《桃花庵歌》,描写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唐伯虎以桃花仙人自喻,用“老死花间酒”的生活方式去对比“鞠躬车马前”,暗含着对平凡真实的生活的歌咏。
清代恽寿平《桃花图》
不仅如此,桃花也有着辟邪的象征意义,如《齐民要术·种桃篇》中记载,“东方神桃九根,宜子孙,除凶祸”,汉代《风俗通义》记载,“腊除夕饰桃人……葵以卫凶”。可以说,古时候“桃花”既联系着百姓的安居乐业,也联系着太平盛世与国家兴衰。正如《尚书》记载,“周武王克商,归马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这一周武王凯旋而归后和平景象的描述,正是用了桃花做衬,可见桃花的对美好生活的特殊意义。
用桃花寄托爱情
古时候,在文人志士“修身治国齐天下”与“归隐田园寄情山水”的矛盾之间,桃花常常被用作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再现着古人的自然观以及对人生哲学的思考。同时,桃花中也蕴含着古人们对爱情的象征、慨叹、寄托。
刘禹锡曾作《竹枝词·山桃红花满上头》,感叹:“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元稹曾作《桃花》道:“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白居易的《晚桃花》中则描写道:“一树红桃亚拂池,竹遮松荫晚开时。非因斜日无由见,不是闲人岂得知。寒地生材遗校易,贫家养女嫁常迟。春深欲落谁怜惜,白侍郎来折一枝。”
传说《钗头凤》就是陆游惋惜与唐婉的凄美感情而作,其中“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等词句成为了传世经典。而唐代崔护的《题都城南庄》也是千古传诵之作,诗曰:“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相传,崔护在清明踏青时邂逅了一貌美少女,二人互生情愫,崔护对少女念念不忘,但次年清明再去寻访少女时,少女却已病逝。此后“人面桃花”四字常被后世文人墨客用来感慨世事无常、刻骨铭心之事。
总体来说,古时候桃花既得帝王贵胄的偏爱,也是点缀寻常百姓家的胜景。如唐太宗李世民曾作《咏桃》,称:“禁苑春晖丽,花蹊绮树妆。缀条深浅色,点露参差光。向日分千笑,迎风共一香。如何仙岭侧,独秀隐遥芳。”元稹的《南家桃》中则写道:“南家桃树深红色,日照露光看不得。”描述着一番最为朴实又惬意的景色。
泱泱历史长河流经,桃花成为了我们民族集体记忆的沉淀,构造出悠远而深厚的桃花文化。
(原标题:桃花岁岁笑春风)
来源:北京晚报 作者:薛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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