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来一波怕老婆的故事。
它们有的来自正史,有的来自野史,有的来自《笑林广记》之类,但都是古人自己说的。
你可能觉得这是一些个例,背后是个人原因,而我认为这是普遍现象,背后大有玄机。
古代男女关系不但可能是男尊女不卑,还可能有女人的大策略在。
不信,咱们就看下去。
古代悍妻难制,是否是小概率问题,修千年史,写《资治通鉴》的司马光清楚。
他说,妻悍不易制的情况,“可胜数哉"。数不胜数啊!
我们先说说秦朝。
《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夫为寄豭,杀之无罪。”
“寄豭”,指跑到别人家传种的公猪,就是说钻别人被窝的男人,像公猪一样烂,谁都可以杀之。
杀猪无罪,老婆当然也可以杀猪。
所以秦朝男人想作威作福,风流快活,夫为妻纲,很难。
再看春秋战国。
专诸,历史上最有名的刺客之一,死士,跟人开打,雷霆风暴,有万夫莫当之勇。
但是只要老婆出来一喊一骂,立刻偃旗息鼓,气球放了气似的。
他倒是说了句,能屈服于一个人之下,必能伸展于万夫之上的豪言,但是这一点只怕崔邈先生坚决不认。
唐代的桂阳县令阮嵩,有一次跟几个朋友喝酒,还叫了几个美女一起卡拉OK,结果被老婆知道了。
他老婆提着菜刀进来就砍,所有的人都跑了,而阮嵩则躲到床底下不敢出来。
刺史崔邈听说,立刻在某宝上给了差评,把他罢官了。
“一妻不能禁止,百姓如何整肃?妻即礼教不修,夫又精神何在?”
但你倒是治阮嵩妻子个不守妇道,扰乱社会治安之罪啊!这家伙动刀了都!
再看两晋。
王导,东晋的天下一半是他的。门阀世家掌权的时代,皇帝经常不好使,这比美国掌握在大财团手里还厉害。
当时不是可以三妻六妾吗?但他只敢在外面养小三。
就这样,被老婆知道了,也吓得要死。
魏晋士人酷爱“奇葩说”(清谈、辩论),玩起来既忘乎所以,也要风度翩翩,可是王宰相一听到老婆来了,立刻会爬上牛车开跑。
牛车跑不快,他还急得拿麈尾(这玩意儿在那时是清谈必备,相当于雅士的折扇,今人可称之为道具)抽,麈尾太短抽不到,可把王宰相急疯了。
再说唐朝。
房玄龄的事就不说了,吃醋的典故无人不知,人家柳氏是宁肯喝“毒酒”也不准丈夫纳妾的。
我管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家我为大。
我管你是不是皇帝赐的,我就是你的皇帝。
这弄得李世民都没法:自己的老婆自己想办法吧。
唐朝宰相王铎据说也是怕老婆的,他曾经率兵征讨黄巢,一开始可得劲了。
妻子留在京城,他带了好几个美女。
忽一日,探马来报:夫人离京而来,已在半路。
王大人大吃一惊:贼军从南紧逼,夫人从北问罪,如何是好?
幕僚们大笑:不如降了黄巢。
这弄得老王也忍不住笑。
再说明朝。
戚继光古之名将,英雄盖世,杀人如麻,他也怕老婆。很怕。
部下看不下去,想为他树威,在营帐里玩山大王请人过刀阵、跨油锅的把戏。戚继光把老婆请来了,他老婆看了看,面不改色,你这是干啥呢?
戚继光扑通跪了:请夫人阅兵!
威是别人树的吗?蒲松龄还帮着一位杨某把狐仙请出来了呢。
杨某的妻子不像戚继光老婆那么威严、有范,但的确奇悍,也很不道德。她经常拿鞭子抽丈夫,还连人家的父亲、弟弟都不放过。
于是狐仙来了,给了一碗“丈夫再造散”(蒲松龄太有才了),杨某喝了后气焰嚣张,凶猛如虎。
他转头就把老婆痛殴了一顿,居然还在她屁股上割了块肉摔地下了。
杨某妻子吓死了,出院后不敢有毛病。但是那玩意儿有药效啊!结果不久之后,在家为王的还是杨某妻子。
再说大清。
大清的索额图也是怕老婆的,据说有使者去他家,看到他正在床下躲老婆的鸡毛掸子,说一句名言: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
而嵩武军的大帅,有收复新疆之功的名将张曜,曾天天把老婆挂在嘴上,可劲夸。
他还曾问部下,你们怕老婆吗?部下笑:不怕。张曜大怒:你好大胆,老婆都敢不怕!
他的文化课可全是老婆教的,那是真服。
怕老婆,可不是普通人和官员们的专利,皇帝怕老婆的也不少。
《笑林广记》里曾经说,有一个官员的乌纱帽被老婆我踩我踩踩坏了,气得找皇帝上诉。结果皇帝说,爱卿,忍忍吧,皇后跟我一言不合,就能把平天冠撕碎,你的乌纱帽算个屁。
这是笑话,但也有不笑的话,笑话有时候只是另类表现手法。
杨坚临幸美女,要偷偷摸摸,一不小心泄露了,独孤皇后还要杀人。但是杀了又怎样?
不过是杨坚耍耍脾气,离家出走,自己到终南山狂奔了一回罢了。
回来了,还得互相道歉,互相原谅。他后面临幸的,都是独孤氏“赐”给他的。
我贵为天子,却不得自由,杨坚苦啊。谁叫你“见妻如鼠,见敌如虎”。
唐高宗、肃宗、中宗,都是惧内的典型,这里面最苦的,大概是宋光宗赵惇。
赵惇是禅让制继位,就是说他老爹还在,但是李凤娘不准他去请安,他就不敢去。
哪怕是担了大不孝之名,光辉形象受损。
赵惇还始终处于李凤娘严密监视之下,话都不敢乱说。
有一次,他看到一个宫女洗手,说了句好美的小手,李凤娘立刻把那双手砍下来,给他送去了。
类似的事很多,堂堂的大皇帝居然毫无办法,最后得了抑郁症,疯掉了。
他这样子,只好换皇帝,结果李凤娘就没人可管,威风不再。
怕老婆的普遍,还有这样一个笑话:
清朝某知府上任,听说当地怕老婆成风,就想验证一下。
他有一天升堂,要求怕老婆的官员站左边,不怕的站右边,可大家都不动。
知府很聪明,他说你们的夫人都在隔壁呢。这下子,大家呼啦都站左边了,只有一个去了右边。
知府很惊喜,到底有个不怕的啊!
然而,那个官员说,早晨出门的时候,我老婆说了,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去。
这特么原来是个“妻宝”。
《太平广记》诙谐篇还曾总结过原因,说唐朝的管国公任某有一番高论:
老婆有三个时期必须怕。
刚结婚时端坐房内如菩萨,谁能不怕菩萨?
生儿育女后护犊子像老虎,谁能不怕老虎?
老了满脸褶子,像传说中吸人精气的冬瓜鬼,谁能不怕鬼?
所以,老婆是必须怕的。
这里面当然有某种真理,也说明怕老婆有多理所当然。说来说去,似乎赢得胜利的只有一个高文义。
明朝高文义家的母老虎不能生育,但不允许高文义跟小妾睡。有一天,高文义把这事跟陈芳州说了,声声叹息。他老婆从屏风后跳出来,大发雌威。
陈芳州大怒,一把掀了桌子,还一棍子把高夫人打倒了。
你这是要绝人后啊,信不信我治你罪!
高文义因此就敢跟小妾睡了,还有了儿子,于是天下就有了一句名言:陈公一吼,高氏有后。
然而,这其中我最有感的,还是沈括之事。陈季常“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这类,内涵不够。
沈括是大科学家、实干家,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打仗、做官也都可以,但是遇到老婆张氏就窝囊得很。
张氏经常打骂他,据说天气不好也是理由,有时候还能把沈括的胡子扯下来,带肉滴血。就是儿女们跪地大哭哀求,也没用。
查沈括到秀州为官的时间是1805年,离沈括去世刚好十年。那期间沈括很不得志,张氏还经常去告他。
原因是张氏驱逐了沈括与前妻的儿子,沈括常常接济他,张氏便去衙门告他们盗窃。
这女人连自己的儿媳妇都容不得,她儿媳妇没办法只好回了娘家,一住十几年。直到张氏去世,才被丈夫接回。
反正是特别出格,弄得沈括1089年搬到梦溪后生了场大病,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是张氏得急病去世后,当众人来道贺时,沈括却终日恍惚,精神几乎崩溃。有一次还想投扬子江。
他不久也得病去了。
张氏如此不堪,沈括为何会难以割舍的样子?宋朝不是理学最盛吗?张氏怎么敢如此?如此一个张氏为何会没人管,没人治?沈括难道是好这一口?
这好像很不合理。
但是我们再看看宋朝的法律、礼制,似乎又能明白一些。
宋朝礼制谨严个屁啊!程颐是程朱理学的创始人,多大的影响,他们也家世显赫,但他弟弟家的女人从不缠足,他毫无意见。
所以说我们对于古代,对于理学,是不是存在误解?
我们再看以下这些。
李清照为什么可以上诉离婚?那是因为宋朝允许,而且对女人还很照顾。
我们现在不是讲平权吗?宋朝也平权。像那些妇德啊,贞节啊,缠足啊,并不像我们说得那么轰轰烈烈。
宋朝之前,女人是没有娘家财产继承权的,而宋朝,女子在分家时,父母去世后,都有权平分财产。
他们的离婚法律更是非同一般。
丈夫外出三年不归,等于遗弃,妻子可以提出离婚。
丈夫带家产离家出走,妻子生活困难,妻子可单方面解除婚姻,自由改嫁。
丈夫如果把妻子雇给别人做奴婢,妻子可以离婚。
丈夫如果逼妻子去卖,可以离婚。
妻子如果被丈夫亲属强奸,即便未遂,妻子也可以离婚。
丈夫犯罪去外地服刑,妻子可以离婚。
订婚三年,男方无故不履行婚约,女方可以自由解除。
你看这里哪有从一而终,立贞节牌坊,以及绝对的夫权、妻纲?唐宋法律其实都是有某些类似规定的。
李清照当初控告丈夫要入狱9天,这其实也有明文规定:不管是否属实,也要入狱两年。人家对她当然是网开一面的。
为什么会这样规定?这还不是怕大家一言不合就告密,以至于控告成风,陷入人伦困境?
宋朝法律如此,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会像敦煌出土的“放妻书”那样,立契约,写上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但是这里面让男人们叫苦连天的情形也非常不少。
因为那时候休夫之风很烈,“为妇人者,视夫家为过传社(当旅店),偶然而和(想来就来),忽而则离(想走就走)。”人家并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举几个例子。
宋人郑绅太穷,妻子嫌弃,离婚改嫁了。因为法律规定,丈夫养活不了妻子,妻子有权改嫁。
唐州的富商王八郎出轨,想休妻,妻子抓着他的衣服拽到县衙,县官支持离婚,还判给一半家产,和孩子的抚养权。
因为男方本来就是过错方。
所以说,我们的话语是不是过多倾向于男尊女卑,男强女弱,种种道德之言,圣人之言了呢?
试想一下,如果我们都倾向于这类记载,和各种怕老婆的故事,那会怎样?是不是会反过来?
(电影中的叶大侠也被树立得相当“清秀”)
但这依旧还不是最重要的。
女人性嫉为什么会是七出大罪?
因为女人爱吃醋,要维护情感、主权、地位的太多,压不住啊!没事谁会把嫉妒定为大罪。
实际上古代女子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那得多有钱!这分明只是上流社会的做法。他们是怕乱了高贵血统,失去既得利益。他们也想创立风尚,与下里巴人划清界限。
我们不妨看几个记载。
史记之类就不说了,我们看清人屠绅的笔记《六合内外琐言》。
那里面有女子公然招蜂引蝶,有女子从淮东到湖北销售胡粉(波斯进口的化妆品),有女子行医,有女子采桑捉蛇、海边捕鱼,有京师美妇去做女佣,有山东女子到京城开店,做大生意,诗词歌舞都能,书算诸技不输男子……
很多场合,不仅市井农渔,市场店铺,都有无数女子的身影。她们也可以参加各种活动,男女不忌。尤其到了春日、节日,那是男女摩肩接踵,“交错为戏”,习以为常。
所以男女之大防呢?男女授受不亲呢?没那么严重吧?
实际上古代大部分女子,是不可能不抛头露面,从事生产,和各种社会活动的,好多地方简直跟我们差不多。
只有那些所谓的正史,略去民间材料的著作,才那么苦大仇深,一味男人纵情声色,作威作福,女人不是玩物,就是童养媳。
有资料还说,古代富人之家的女主人,并不管家务劳动,而是管家理财。
男人的银子交回来,女主人负责掌控一家的用度开支。也就是完全掌握财政大权。
但是这种女主内男主外,历史基本不说,更不会有人渲染。
我们再看那些针对女性的道德规范、礼教劝诫、行为举止、衣着打扮,是怎么来的。
缠足,最早的记载在南唐。李煜的一个美妾率先把脚裹了起来。但她是为了美,为了取悦李煜。
这之后,缠足也是好久好久才兴起来的,但并不是硬性规定。
而且是上流社会女子先搞的,它就是后来,也不一定通行于衣食小民。倒是清朝先抑后扬,发展到了极致,居然成了国粹。
反正五代女子不流行,宋朝的理学家都没积极提倡,朱熹的弟子车若水甚至坚决反对。
他说如此痛苦,不知何用,小儿四五岁,无罪无辜。
我们再看《女诫》,谁写的?
班固、班超的妹妹班昭啊!女的,专讲三从四德,这好那不好,这行那不行。
《女孝经》呢?
唐朝陈邈之妻郑氏啊!女的。
《女论语》呢?
唐代贞元年间的宋若莘、宋若昭姐妹啊!女的,专门训诫女子。
《内训》呢?
明成祖的徐皇后啊!女的,包括方方面面,为封建女德的集大成者。
《女范捷录》呢?
明末儒学学者王相之母刘氏啊!女的,专门阐发古代女德。
《女则》呢?
唐太宗的长孙皇后啊!女的,专门采集古代女子的动人事迹。
你看,缠足从女子自身始,到女子效仿盛,为美,为身份,为取悦有地位的男子。
各种有关女德的经典,都是女子搞的,男子只是开了个头。圣人们只是大体出个提纲,当做理想罢了,而女子们自己完善执行,发扬光大了。
《列女传》当然是男子刘向写的,可刘向只是借上古红颜祸水讽劝皇帝而已,他笔下的美德并非节烈之类,后人搞成《烈女传》与他无关。
那么女子自己在为难自己,而且还起源于上流社会,这是为什么?
男女不平等当然是存在的,性别强弱有,社会地位强弱有,女人们只有在今天才真正取得经济地位,有了更大的平权。
所以,我们是否可以这样推测:
这些女子的作为,是不是跟缠足一样,也是一种有意取悦,一种策略呢?既谋生存,也谋御夫之术?
不然,惧内之事,为何又会成为“天下通病”?
不然,她们那么受压迫,为什么还敢发威?又为何会千百年来不反抗,要自行规范在各种看起来很要命的妇德女德之下?
她们如果地位低下,男人所惧何来?那恐惧为何会如此深沉?
现在的好多女人也未必不缠小脚,只是小脚在别的地方。瘦、白、穿衣打扮、各种言传身教的技巧等等,有好多与性,与取悦,与得到,与占有有关,这难道不是一种女德?
而且这女德会收获什么?
请别说拼命饿肚子之类只是为了美,为了爱情,美从来不是给自己看的。这还是男人们没法控制财权,使女人必须依附的时代呢。
更有趣的是,现在的男人们每每叫苦,却尤其把惧内发展为天下通病了。到了今天,没有男人再以此为耻,当然也就不再需要“丈夫再造散”。
那么现在是轮到男女都讲某种策略了吗?
可喜可贺。
综上所述,所以我认为,古代男女不平等是真实存在,女子受压迫的事也肯定不少,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等等,肯定没“正史”说的那么厉害。
这可能就像我们的后人,把今天男子地位的事例大讲特讲,加以渲染了一样。
或许真实的情况是,今天男子的地位没那么苦,过去女子的地位也没那么残酷,今天有点女尊的意思,但男子们并不卑,过去男子的地位很高,但女子们也一样没那么卑下。
• END •
文/九鸦
图/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