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黄铜,乾隆当了三年的太上皇?
“嘉庆元年”不过就是“乾隆六十一年”。乾隆之所以选择在85岁禅位,除了为兑现继位时的承诺外,也为大清权力顺利交接,同时更为摹古沽名以示超越尧舜。所以乾隆的太上皇生活,与那些被迫禅位后形同软禁的太上皇们相比,当有云泥之别。
乾隆早在雍正十三年九月继位时,就焚香告天:“昔皇祖御极六十一年,予不敢相比,若邀穹卷眷佑,至乾隆六十年乙卯,予寿跻八十有五,即当传位皇子,归正退闲。”---《清高宗实录》
乾隆当初有禅位的念头,除了受儒家禅让思想影响,意欲沽名外,其主要目的就是祈愿长寿。康熙8岁继位,在位61年,终年69岁。乾隆继位时已经25岁,遂其口头上表示不敢超过皇祖在位61年之数,但也暗含在寿数上超越皇祖的祈愿。
其实乾隆是一个既自负又颇有雄心之人,所以当其亲政体验到君临天下的快意后,其早期的传位思想曾一度发生变化。
乾隆二十五年,乾隆公开表示,只要自己的母亲崇庆皇太后健在,即便他已在位周甲,也不会传位给皇子。后来乾隆虽然下令修葺宁寿宫,为将来退位后颐养天年做准备,同时也曾公开与皇子们提及传位之事,但在实际行动中却对此表现的相当消极。
乾隆四十二年正月,崇庆皇太后薨逝,乾隆失去了不实施传位的借口。转年,乾隆巡视东北途中,锦县秀才金从善跑到御道旁,斗胆给皇帝上书,请求乾隆立太子。
当时乾隆已经68岁,在古代算很老了,可其却丝毫没有立储君的动静。这是关乎天下安危的大事,金从善替天下人着急。可在乾隆看来金从善是对其一直不实行传位的挑战,遂一气之下将金从善枭首示众。
但乾隆觉得有必要向公众解释一下立储问题,遂公开表示早已于乾隆三十八年秘密立储,只不过没有公诸于众,只有几个军机大臣知道罢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不再关注立储问题,而更热衷于猜测乾隆拟定的接班人到底是谁。乾隆一共生了17个儿子,到乾隆三十八年时,17个儿子中,已经了死了10个,仅剩7个儿子。
其中十二阿哥是废后那拉氏所生,四阿哥与六阿哥已过继给其他亲王,皆自动失去继位资格。而八阿哥永璇虽文才不错,但行事轻浮毛燥,难堪重任。还有十一阿哥永瑆也颇具文学天分,但武功不行,不符合文武双全的标准。
至于十七阿哥永璘则更不成器,不仅不喜欢读书,而且时常溜出宫流连花街柳巷,更没戏。唯有十五阿哥永琰拥有其他几位阿哥欠缺的优点,不仅以勤学闻名,而且还生活简朴,待人宽厚,堪称人品贵重,鲜有负面传闻。
当然乾隆最终选择永琰为储君,也不仅仅因为矬子里面拔将军,而是永琰孝顺,对乾隆唯命是从。这就给乾隆退位后成功架空嘉庆打下伏笔,而且在此期间,父子二人并未因争权出现明显矛盾。
其实乾隆对皇子们争权的野心相当敏感,遂对儿子们管束甚严。其中大阿哥永潢就是因为立储问题,得乾隆训斥忧惧而亡。诸位皇子在乾隆严厉管控下,确实没有出现夺嫡之争,但这也反应出乾隆贪恋权力的本质。
乾隆六十年(1795年),到了乾隆该兑现承诺的时间节点,乾隆宣布禅位给十五子永琰,转年归政,改为嘉庆元年。
中国古代权力基本都是终身制,除了尧舜以外,大部分禅位都是被迫的,而且绝大多数太上皇的下场都很悲惨。譬如李渊被李世民用刀逼着退位,当了9年太上皇后,悄无声息地死了。还有唐玄宗当了太上皇,时刻在儿子猜忌中胆战心惊地度日,最终被儿子软禁郁郁而终。
总之历史上太上皇们的日子并不好过,那么精明如乾隆为何还要禅位呢?
乾隆当然有自己的考量:一是年事已高,凡事都亲力亲为已力不从心;二是想活着时,处理好权力交接棒问题;三是博得千古第一全人的美名。
乾隆在禅位前就得意洋洋的自夸,尧舜禅位充其量属于“外禅”,自己比尧舜厉害,属于空前绝后的“内禅”。可乾隆既想要禅位美名,也想继续保持权力终身制。
于是乾隆在将那颗代表至高权力的青玉大印交给嘉庆之前,就已明确表示,只是将那些按期举办祭祀、接待之类的礼仪活动交给嘉庆,至于军国大事及用人行政诸大端,万万不能置之不问,仍然应当躬亲指教,嘉庆早晚都要听其训导才不至于出现错误。
简而言之,乾隆表面上闹腾禅位归政,其实仍牢牢把控着朝廷的用人权、军事指导权以及决策权,嘉庆就是一个面提耳命的傀儡皇帝。
所以军机大臣根据乾隆的指示拟订的传位事宜,赋予太上皇的礼仪规格与实际权力比嗣皇帝大得多。譬如太上皇依旧称“朕”,其谕旨称敕旨。还有太上皇的寿诞称万万寿,嗣皇帝的寿诞则称万寿。甚至文武大臣返京陛见,或是新授道府以上官员离京赴任前,都要上奏折恭请太上皇恩训。
还是用乾隆自己的话解释更贴切:“我虽归政,但大事还是我说了算!”乾隆名为归政,只不过将“亲政”变为“训政”,而提前拟订的有关太上皇地位与特权的规定,则为乾隆充实的太上皇生活提供了可靠保障。
而乾隆为仍能牢牢把控大清江山,也违背了许多禅位前许下的承诺。其一,乾隆本已为归政修好宁寿宫,可其却借口嘉庆初登大宝,还需训导,不忍躲到宁寿宫享清闲,遂依旧居住养心殿,而嘉庆只得仍住毓庆宫。
其二,嘉庆元年,本应全国上下都履行新年号,可当军机大臣以“一体循用新年号,于心实有不安”为由,请求宫中依旧使用乾隆纪年时,乾隆欣然应允。直至乾隆去世,清宫中依旧沿用乾隆年号。
其三,嘉庆改元,京中的宝源、宝泉二个铸币局,以及各省的铸钱机构,就应该停铸乾隆通宝。可他们为了表示对太上皇的尊重,竟以乾隆与嘉庆年号分半铸钱。
其四,乾隆借口精力尚可,不敢做散佚闲人,所以要时时体察民情,以训示嗣皇帝勤政为民。总之乾隆牢牢抓着批阅奏折,以及任免官员的大权不放手。
其五,不管是谒祭祖陵,还是祈雨、赐宴,或是到承德行宫避暑,嘉庆都只是随侍在册。嘉庆享有的权力仅仅是按期主办祭祀、传胪等礼仪活动,而且还得经过太上皇批准方可行事。
总之,嘉庆在乾隆当太上皇的三年中,把自己定位成乾隆贴身秘书,就是一个礼仪低于乾隆,凡事只听乾隆摆布,到处跟着随侍的傀儡皇帝。由此嘉庆遇事从不自作主张,只秉承一个原则“一切都听皇爷定夺”。
嘉庆如此贴心懂事,乾隆很庆幸选对了接班人,遂开始安享太上皇的生活。除了决断的大事外,那些繁琐的礼仪活动都由嘉庆分担,乾隆肩上的担子轻松了许多,由此乾隆处理要务之外,就多了许多闲暇时间,可以去做以前喜欢,却没有时间去做的事情,譬如赋诗作画、收藏鉴赏等活动。
乾隆没事时常常陷入沉思,每每回忆起少时在父皇面前如何熟练地背诵文章;回忆起祖父秋狝时如何精准射杀扑向他的大熊,总是心潮澎湃,激动处就挥毫赋诗以抒解怀念往昔的情怀。
乾隆诗作水平,无论是意境还是文采都稀疏寻常,但其对文学艺术确实非常感兴趣。
乾隆19岁时,就开始学习国画,其初临天下时,就曾画过题为《松竹梅》、《桂菊》、《牡丹》以及《梨花白》等六幅花鸟彩图,从中可以看出乾隆画画的功底还算不错。据史书记载,乾隆每逢生母崇庆皇太后寿诞之日,都会画上几幅画以博母亲欢心。
其实乾隆不仅画画不错,其对书法也颇下过一番功夫。乾隆最崇拜王羲之的书法,常称其《快雪时晴贴》为“千古妙迹”,闲暇之余已临摹不止千百次。同时乾隆也时常临摹董其昌的字,总之乾隆的字算不上书法家,但也颇有自己的风格,刚柔相济,方圆兼备。我们从乾隆题字的古迹上就可窥见一斑。
乾隆虽算不上书画大咖,但其在收藏上的成就恐怕无人能出其右。康乾盛世,乾隆手中有钱,就遍寻天下珍贵的文玩字画。乾隆晚年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拿出一幅幅稀世珍品慢慢鉴赏。
乾隆鉴赏完古画珍品,还会加盖上“乾隆御赏之宝”,或“三希堂精鉴赏”的印章,并且还要题上不算太漂亮的书法。要说乾隆在收藏方面确实颇有造诣,不仅将自己的收藏品分门别类编著目录,编印成书,而且在文物鉴赏上也有独到眼光。
据说紫禁城内的藏品众多,一般都被分类标注上甲、乙、丙等类别。有一次,乾隆在古玩仓库的角落里,发现一柄被标为丙等,且布满灰尘的玉斧形制古朴,应该不是俗物。乾隆命人擦去玉斧上的灰尘后,再细细品鉴居然是上古精品。
虽然有人嘲讽乾隆附庸风雅,但其也确实有一定文化修养,而且对于收藏从来都不惜血本。所以乾隆朝内务府制造的玉器、瓷器无论是工艺水平,还是造型设计,在整个大清都是水平最高的精品。
当然,乾隆的太上皇生活除了尽享艺术食粮外,也有无尽的烦恼与遗憾。其中最大的遗憾,就是陷入一场没能胜出的农民起义中。
陕西、四川、湖北交界处,有一片名为“南巴老林”的原始森林。乾隆中叶时期,大批来自全国各地的流民涌入南巴老林造屋种地。流民杂居就容易催生民间宗教的繁衍生息,于是被乾隆打压的白莲教在这里迅速滋生。
嘉庆元年正月初一,乾隆完成禅位大典,标榜自己是“千古完人”。谁料正月初七,白莲教就在南巴老林发动起义,并很快蔓延至川、陕、豫、鄂、甘等5省,共涉及204个府、州、县、卫等行政区域。
所以乾隆的太上皇生活也不舒坦,每日不停地调兵遣将,三年时间内就调兵10余众,消耗军饷7000余万两白银,可白莲教的起义烈火却越烧越旺。
也许乾隆执政60年,也没这样束手无策过。《春冰室野乘》曾有这样的记载,有一天早朝结束,嘉庆与和珅一起去见乾隆,只见乾隆闭着眼睛面南而坐,好像睡着了,但口中喃喃自语。嘉庆听了良久也没听出子丑寅卯。
一会儿乾隆突然睁开眼睛,问道:“哪个人叫什么名字?”
和珅应声回答:“高天德、苟文明。”
乾隆又闭上眼睛开始不断地自言自语。过了好半天,乾隆才挥手让嘉庆与和珅退出。嘉庆不明所以,就问和珅到底怎么回事。
和珅回说乾隆念诵的是西域秘咒,被诅咒之人虽远在千里之外,不是无病而终,就是遭遇奇祸。所以和珅听到乾隆念此咒语,知其必是诅咒白莲教悍匪,于是他就说出白莲教两名首领的名字回应。
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君王,晚年面对农民起义一筹莫展,居然想借助咒语制敌于死地,不仅透出了康乾盛世结束的必然,也反射出乾隆晚年意志昏聩的心理状态。
乾隆为无法平定白莲教烦恼之际,也开始一天天走向终点。嘉庆三年(1798年),乾隆的玄孙载锡大婚。乾隆兴奋之余,急切地盼望载锡来年生子,可使其在玄孙之外再见来孙。
当时乾隆已经88岁了,可他还期待能再活上一纪12年,好凑一个整数,以开创帝王长寿的新纪录。愿望很美好,可乾隆纵使权力再大,也无法阻挡死神的降临。
其实早在乾隆七年(1742年),乾隆就着手为自己修建陵墓,直到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陵寝才完工,整个工程大约耗银200余万两。此后乾隆的陵寝就进入了岁修阶段。嘉庆二年(1797年),乾隆还曾派朝中重臣前往清东陵巡视修葺自己的陵墓,并对自己身后的葬礼以及谥号也做好了布置。
嘉庆四年(1799年)正月初一,乾隆还正常登上御座,接受嘉庆以及文武百官拜年。谁料到了大年初二,乾隆突然陷入昏迷之中。其实早几天,乾隆就有轻微感冒症状,不过也没人把小感冒当成大事。
也许是年老体弱经不得劳累与风寒,乾隆前一天还赋诗一首《望捷》,期盼能早日接到平定白莲教的捷报,转天就病情骤然加重,并于正月初三上午7时停止呼吸。
乾隆带着“十全老人”的荣耀,怀揣在位满甲子的满足,以及未能至百龄与未能见来孙的遗憾离开人世。
乾隆驾崩后,嘉庆曾这般回忆:“皇考自上年冬腊,偶感风寒,调愈后,气色虽逊于前,然犹日亲巡政,未尝稍辍。”
由此可见,乾隆虽是太上皇,但做的事与皇帝无异,而且直到病逝前,一直持续不间断的亲自打理政务。
嘉庆身为嗣皇帝,面对被乾隆架空权力的尴尬处境,曾冠冕堂皇地说:“我皇父康疆纯固,训政弥勤,日侍圣颜,时聆恩海,事事得有禀承,每岁掖辇巡方。”
嘉庆宅心仁厚,甘心对乾隆言听计从,难道他们父子之间就没有矛盾吗?非也,正月初三,乾隆驾崩;正月初四上午,嘉庆就免去和珅军机大臣以及九门提督之职;正月初八,嘉庆正式逮捕和珅并抄家;正月十八,嘉庆赐和珅白绫自尽。
乾隆驾崩后短短15天内,嘉庆雷厉风行诛杀其宠臣和珅,除了有私仇外,更多的是对乾隆后期朝政的不满。如果乾隆在太上皇位置上再多活两三年,嘉庆还会容忍下去吗?毕竟谁也不愿一直做傀儡皇帝。